●誠意伯劉先生文集春秋明經卷之二十
春秋明經二
◆春秋明經二
築臺于郎築臺于薛築臺于秦冬不雨
齊侯衛侯鄭伯來戰于郎齊人衛人鄭人盟于惡曹
季孫宿會晉士匄宋華閱衛孫林父(云云)于戚晉人執衛行人石買
吉禘于莊公作僖公主
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
秦伐晉狄侵宋楚子蔡侯次于厥貉
宋人衛人入鄭宋人蔡人衛人伐戴鄭伯伐取之
齊人鄭人入郕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
杞子來朝公子遂帥師入杞
及晉處父盟公孫敖會宋公(云云)晉士縠盟于垂隴
楚人伐鄭公子遂會晉人(云云)救鄭楚子使椒來聘
齊侯使其弟年來聘有年
考仲子之宮築王姬之館于外
會于蕭魚秦人伐晉伐我東鄙圍台
宋皇瑗帥師取鄭師于雍丘鄭罕達帥師取宋師于喦
仰孫羯會晉荀盈(云云)城杞晉侯使士鞅來聘杞子來盟
楚人伐黃楚人伐徐公至自會
吳入郢於越入吳公會晉侯及吳子于黃池於越入吳
公子結勝陳人之婦于鄄遂及齊侯宋公盟齊人宋人陳人伐我西鄙
公圍成公至自圍成築蛇淵囿
取汶陽田公會楚公子嬰齊于蜀
○築臺于郎築臺于薛築臺于秦冬不雨
力役荐興而民困故天降之異為可憂夫固國莫大於保民而保民莫切於備患也魯之莊公不知務本而節用故即位之三十一年春而築臺于郎矣至夏而再築臺于薛其秋又築臺于秦三時而築三臺是謂妄興力役無故以勞民也其冬而有不雨之異抋民力困矣而重之以天灾寧不深可憂乎是故一歲築臺而至于三則莊公之虐其民者可見一時不雨而書則聖人之憂民者可知矣吾甞觀于莊公之經矣公之二十八年一興築郿之役而遂至于大無麥禾則其不能務本節用而無豫灾之備可知矣築郿之歲未嘗聞有水旱蝗螟之灾也而至于倉廩皆竭况于連築三臺而重以不雨之變乎嗚呼此春秋為之深憂而謹書之也古者天子有靈臺以候天地諸侯有時臺以候四時夫豈以為觀游之所哉今莊公去國築臺于遠則是為耳目之娛而勞民矣勞民以自樂使百姓見其車馬羽旄皆疾首蹙頞而相告其何以為國乎故當卒歲于耜之時既巳築臺于郎矣至舉趾條桑之月又築臺于薛焉侈心一肆遂不可遏又役亨葵及菽之民而築臺于秦何庄若是數數而不憚煩也哉財盡則怨力盡則懟怨懟之氣積于下而陰陽之氣沴于上是以不雨之應遂見于二年之冬嗚呼天之愛民甚矣豈使一人肆于民上而淫從其欲哉今茲之警良可懼矣是故一時不雨非大災也春秋猶謹書焉所以寓憂民之深意也抑甞論之魯於春秋以周公之故而為天下諸侯之宗莊公值齊桓之伯宴安無事苟能立政立事以保乂其民周公之業可復振也今也不然及此時盤樂怠傲不亦深可惜哉三築臺而不雨矣明年之春又城小穀是以民力為不足荀而惟其所欲為矣身雖終於正寢而嗣子卒斃於亂臣之手其國幾亡嗚呼使天假之年吾恐莊公之憂不在其子孫而在其身矣
○齊侯衛侯鄭伯來戰于郎齊人衛人鄭人盟于惡曹
諸侯連兵以搆怨又結言以固黨春秋所以直書于前而貶之於後也夫征伐會盟巳非諸侯之所得為而况以不道行之者乎鄭憾魯之後巳而挾齊衛之君為郎之戰是謂連兵以搆怨非義甚矣既戰而為惡曹之盟又結言以固黨夫何義乎春秋存其爵於戰所以見其實貶其爵於盟所以正其罪聖人之筆削嚴矣哉嗚呼九伐之法職在司馬王者所以討不庭盟載之法掌於司盟聖人所以待衰世有天子在夫豈諸侯所得而私用哉彼齊者太師之胤衛者康叔之後而鄭者宣王之懿親也我周東遷子孫日失其序惟是一二伯父叔舅所當戮力以為藩屏豈如弁髦而因以敝之今也不念先王先公而私相樹黨以侵敗王略使宗周之卑日益滋甚其何罪大焉嗚呼此春秋之所必誅而不以聽也且郎之戰何為耶魯桓天下之大惡人人所得而討也彼鄭伯既首盟于越以定其位齊侯則繼會于稷以濟其姦衛亦坐視而不問也則皆與之為徒矣今乃以周班後鄭之故合三國之君親將戎卒壓周公之封境以快心於一戰尚為知類也夫是故春秋列序三國之爵而曰來戰于郎若曰三國之志為此戰也則其動眾無名殘民不道之罪可見矣鄭伯主兵而先齊者所以治惡黨猶衛州吁主兵而先宋也惡曹之盟又何為耶方其來戰也既曰同心以從事于兵革矣復何嫌隙而結盟哉盖其合也不以義則其中不無疑矣於是刑牲歃血質之以鬼神矢之以約誓將以固其黨與而求其所大欲而不知信之不由中盟何益哉徒足以長亂耳春秋於此貶其爵而稱人賤之也若曰無道之君不足以當王爵也則其慢鬼神犯刑政之罪可見矣是故始不書爵則不知其為三國之君後不書人則不足以癉三國之惡故前書爵而以來戰著罪後書其盟而以奪爵示貶属詞比事之教不亦深切著明矣哉厥後不出三年鄭伯果合紀魯而戰齊衛明年齊衛又聽宋人之言而伐鄭誓言果足恃乎卒之連兵結黨惟利之從今日取賂而納突明日納朔而歸俘使兄弟之倫君臣之義委諸草莽而不存也然後王綱凘盡而天下變為伯矣吁春秋深貶惡曹之盟其有以也夫
○季孫宿會晉士匄宋華閱衛孫林父(云云)于戚晉人執衛行人石買
黨大惡而治小罪此晉伯不競之所由也夫伯主之所以能宗諸侯者以其能明天下之大義也今衛孫林父逐君而立不正大惡也晉人乃合諸大夫于戚以列其罪人于會矣至于石買之伐曹較之林父非小罪乎晉則因其來使而執之無乃不能三年而緦小功之察也乎觀春秋書于戚之會於前而書執衛行人石買于後則晉之所以為伯主者可知矣云云昔者桓王不討宋魯而伐鄭以致繻葛之敗王綱始大不振而春秋譏其不天為其不知輕重之倫也今有以臣逐君以弟篡兄則相與為謀以成其亂而欲以威力禁與國之爭吾知其無益矣故曰放飯流歠而問無齒决是之謂不知務其斯之謂與是故孫林父衛之強臣也昔也不能事君而出奔晉又介於大國以歸其國非定公之所欲也其於先君且然矣於嗣君乎何有丘宮之盟殺三公子尹佗之追直欲以一矢加之君臣不帥職而增淫發洩罪孰大焉晉悼惑師曠之邪言及中行偃之妄議不能共行天罰而反為之合七大夫于戚以定其所立之人其何以為訓乎遂使亂臣賊子得有所恃以縱其惡而無所思憚也不亦甚哉若夫石買之伐曹非無罪也然而毀瓶之怒起于孫蒯當是時也衛侯在外未入而僭竊之剽猶立于位也使晉平因曹人之愬治其舊惡告于諸侯復衎廢剽執孫林父而戮之不亦善乎今也舍此弗問而執石買徒以伐曹之故伯討宜不如是矣春秋先書于戚之會既出林父之名而繼於衛侯出奔之後後書晉執石買而貶稱人且曰執衛行人則晉人黨大惡而治小罪之失可見矣嗚呼買可討也置林父而討買則不可也於是乎可以知春秋之權衡矣故以悼公之賢而件止千蕭魚至平公而遂有溴梁大夫之縱則皆黨孫氏之效也諸侯之貳豈必假羽旄之事哉向使晉人以會戚之大夫而討逐君之罪以執石買之怒移于孫氏則晉之伯業未可量也而不能焉惜哉他日欒盈入於曲沃而趙鞅入于晉陽荀寅士吉射入于朝歌大夫相繼而起其患不减于林父三家競爽而靖公廢為家人其禍不止于衛侯故曰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又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推原其由則于戚之會可勝憾哉
○吉禘于莊公作僖公主
禮失於亟而復失於緩春秋所以病望國也夫喪祭之禮各有其時緩與亟之失均也何謂亟莊公喪制未終三年而閔文公之失不可盖矣送死人道之大變而不謹其禮履霜堅冰之兆也其可以為小失乎嗟夫禘者天子之祭也魯僭天予以為常不可勝書也作主者事亡之常禮也不必書也今皆見于春秋之經矣為國以禮而祭祀又禮之大者而至于如此此時之魯尚可為周公伯禽之魯乎又其甚者禘太廟以致妾母縱逆祀以亂昭穆魯之禮不可言矣周家之禮周公所制以周公之子孫而壞周公之法度吾於他國又何望焉嗚呼周公其衰矣
○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
賢者之後能不失其去國之禮春秋所以著其羙也夫聖人不以常事迥褒於人臣其有所褒者必其有以取之矣是故大夫去國待放而後出奔常禮也曹公孫會能行之于春秋之世則既賢於當時之人矣而况又為子臧之後乎春秋特因其出奔而書曰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鄸者其食邑也自鄸而出奔者待放也曹大夫鮮有以名氏書其曰公孫賢也而又賢者之後也一人而二羙具焉可不書乎古者大夫有罪待放於其境三年君賜之環則復賜之玦則去是臣子之常禮也時入春秋君臣道喪久矣故臣子能專其邑者無不叛其國能使其眾者無不要其君以臧武仲之智而據防以求後况其他乎今有人焉語其世則賢人之子孫也觀其所公遂行吉禘之祭無乃太早乎何謂緩僖公即世十有五月而文公始作練祭之主則又大慢矣先王制禮以節人情亟與緩同為不敬魯為秉禮之國而若是焉可芡也夫古者三年之喪畢致新死之主于廟廟之遠主當遷入祧於是大祭于太廟以審定昭穆之序其禮有常期也諸侯既葬則反虞虞主用□期年而練祭練主用栗故特祀之於寢而不同於宗廟以昭其孝思之誠其日有定數也今閔公既失之於亟而文公又失之於緩一緩一亟皆以巳意行之先王之制紊矣聖人愛禮甚矣寧不為周公之魯惜哉自今觀之吉禘于莊公在閔公二年之五月莊公之薨至是二十三月則三年之喪未畢矣喪未畢也而可以行吉禘之禮乎禘非魯所當用姑置未論今先君方祀于寢而非宮廟遂用盛樂而行吉禮三年之愛忘矣為子而忘三年之愛是不有其父也是事也一舉而三失禮也故春秋禘祭不書因其亟而書曰吉禘見其用吉之早也曰于莊公明其于寢也而閔公之失不可掩矣作僖公主在文公二年之二月則僖公之薨十有五月巳過乎期三月矣過朞而猶未作主可乎生事死祭禮之太節以先君練祭之主而作不及時以為微而忽之慎終之意蔑矣事父而蔑慎終之意不可以為子也是事也積惡之原也春秋於他公作主不書以其緩而書之且謹志其日焉而行又有異乎當時之人則君子又烏得而不錄之哉若曹之公孫會是巳夫公孫會者公子喜時之後也喜時者何所謂子臧是也子臧者曹宣公之庶子宣公伐秦而卒于師曹人使公子負芻守而使喜時逆曹伯之喪負芻乃殺太子而自立子臧將亡負芻懼而告罪乃反致其邑焉及晉侯之執負芻也將見子臧於王而立之子臧辭弗立而奔宋曹人所謂社稷之鎮公子也今會之出亡也雖不可知其故然當衰亂之世獨能行古人之禮故其去也不即走于他邦而居于鄸則非有大罪也明矣居鄸而君不賜之環矣然後徐徐焉自鄸出奔宋其進退之間雍容不亂隱然有子臧之遺風焉可謂不墜其世德矣觀于子臧巳如彼而子臧之後又如此子臧其不泯乎春秋之義善善也長而惡惡也短惡惡止其身而善善及其子孫安得不特書以著其羙也哉故奔未有書自者而書自鄸則知其為待放也曹無大夫唯公子首以鞌之戰特書以示貶此則特書公孫則知其與之也不書其入于鄸則非叛也自鄸出奔而不以鄸繫之曹則與宋華亥向寧華定自宋南里出奔楚者不同也由此觀之聖人之情見矣抑嘗論之國之衰也未嘗不由親小人而遠賢臣也是故維鵜在梁刺于詩人乘軒三百數于伯主其來久矣故子臧賢公子也致邑與卿而不出公孫會好禮者也去國而入于宋然後白鴈來而公孫疆出矣且不得以亡國之善詞書于經嗚呼悲夫觀魯論記太師以下踰河蹈海而知魯觀春秋書子哀來奔而知宋吾於公孫會之去也而又有以知曹矣
○秦伐晉狄侵宋楚子蔡侯次于厥貉
疆國並起而伯勢分春秋所以深為世道慮也世至文公中國衰而外夷強矣是故秦有伐晉之師而狄亦為侵宋之舉二強並起遂使楚子得以乘間而挾蔡侯次于厥貉以與晉爭伯春秋狄秦于前而爵楚于後然則成楚之強者秦與狄也觀伐晉侵宋而次厥貉書于一年之間諸侯之無伯害哉嘗考春秋之時倚方漢之險以憑陵諸夏者楚也據崤亟之固以抗衡伯國者秦也恃豺狼之爪牙以逞其貪焚者狄也桓文不作伯業不振無歲不有秦狄之師無國不有荊楚之患春秋不以秦狄之患為憂而以秦狄黨楚為憂者何哉盖當時天下之所倚賴者一晉而巳今荊既盛于南而秦又起于西狄又跳踉于北三強競爽不弱一个焉晉之世伯不易守矣是故秦人伐晉而楚遂滅江秦晉戰于令狐而狄遂侵我西鄙楚師至于狼淵而狄又有侵齊之告何其不約而同耶南夷與北夷交中國不絕如綫可不懼哉况於晉君冲幼不在諸侯於是起范山之邪謀生蠻荊之禍心救鄭不及楚人遂有以覘其不能聘魯而傲楚人遂敢以試其倔強而北方之圖堅不可破矣彼秦者晉之姻親也令狐之役晉不謝秦固不直矣而秦納不正豈為無罪康猶不悛不顧義理之是非而惟以報復為事興兵伐晉以取北徵當楚伙交亂之際而秉時肆暴陵轢諸侯之盟主是以夏而為夷之行春秋以狄待秦者晉之失伯秦為之也由是狄患遂肆而三恪之宋首被其侵雖曰潛師以為侵掠而豺狼之毒寢不可遏是役也非特為宋患也將天下之患自此始矣於是楚人知中國之多故而乘勢以興厥貉之次以臨宋也臨宋所以圖北方也而宋果以狄雖不能禦遂道以田孟諸夫以變夷覆載不容之罪人儼然入于中國驅諸侯而奴役之天下之變有大於此者乎故楚從此遂得書子同于中國以其強之成自此始矣春秋狄秦于前而進楚于後豈無意哉觀楚秦相與滅庸相與盟于蜀而他日呂相絕秦之言亦謂穆公即楚謀我則秦之黨可知矣自是以後楚伐麋而狄侵齊楚圍巢而秦戰河曲新城之盟僅僅收拾而齊又叛晉人置不敢問不欲更生一敵以為東顧之憂也而不知文襄之業堂堂然去矣嗚呼狄不足責也楚亦污於荊蠻久矣秦之先死千王事有功於周室者也穆公以于崤之敗出悔過之誓言聖人錄之使其由是而進于善則其伯豈止西戎而巳哉柰何連兵數歲不能成尺寸之功而徒以成楚人之暴抗嗚呼春秋狄秦而至于再其有也夫
○宋人衛人入鄭宋人蔡人衛人伐戴鄭伯伐取之
諸侯連兵以為暴而敵國又乘其後春秋所以交責之也夫兵聖人之所惡而况以詭詐相報復乎宋衛間鄭師之在外而乘虛以入其國既入鄭矣又召蔡人以伐戴則其阻兵肆暴禾有若此之甚者也而不虞鄭伯之起乘其弊伐而兼取其師焉夫宋衛固不義矣而鄭亦豈得為義哉春秋書入書伐又書伐取則為交責之也可知矣周官九伐之法大司馬掌焉列國而非王命不敢擅動其兵也東遷以來王綱不振諸侯各自為黨以奸詐為仁義視殺戮為尋常侵奪紛紛莫之能禁其罪可勝誅哉今鄭師以伐宋出宋人知其國之無守也於是挾衛人以擣其虛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之謀也果然造鄭國都如入無人之竟是宋衛之得志於鄭矣二國既巳入鄭而驕故以伐戴召蔡借曰鄭有舊怨戴何罪乎不過乘時徼利以凌弱而犯寡耳則其阻兵安忍之惡極矣而不知鄭莊之計又巧也方二國之入鄭也鄭師巳在郊矣不還師以自救而委國與之避其銳也及其既伐戴而圖之擊其惰也是故駐師于郊多方以誤之彼宋衛狃於入鄭之役謂巳實無敵矣而不虞鄭伯之亦掩其不備鄭攻其外戴應其內一舉而三國之師盡沒亦可為好兵毒眾者之戒矣嗚呼宋衛以是施之於鄭而鄭又以此反之其民何罪而魚肉之若是耶然則宋衛蔡鄭皆不可以迯王者之刑也春秋比書其事而四國之惡彰矣抑嘗考之春秋之初以詐用兵莫甚於宋鄭也前此宋人伐鄭圍其長葛鄭則輸平于魯而不之救長葛見取於宋猶不顧也宋人自謂無能為矣不知宋魯之黨既離而郜防之取繼至則宋巳墮鄭之術中而不窹也至此又蹈其前轍焉卒於民不堪命禍發蕭墻嗚呼若宋之殤公所謂自取之也夫
○齊人鄭人入郕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
假王命以逞其私忿抗王威以肆其不臣甚矣鄭莊公之不道也夫諸侯而不知有王惡之大者也鄭伯憾郕之不會伐宋於是託於王命而挾齊人以入其國入者不順之詞也則其假王命以逞私忿者可見矣既而以不朝得罪於王王帥諸侯以討其罪乃敢用兵交戰于繻葛王非諸癸之敵者抗王威以肆其不臣其罪又何如哉春秋於入郕書人書入以著齊鄭之罪於伐鄭不言戰敗所以存天下之防也嗚呼鄭者宣王之懿親我周之東遷晉鄭焉依則鄭實王室之藩屏也柰何窹生以小人之雄連諸侯以逞其不義東遷之初實為無王之首是故伐衛而專征伐之權盟石門而亂司盟之法溫麥周禾君臣道喪取邑易田滅紀廢典則其不知有王也久矣至是以兵入郕果欲尊王室哉觀繻葛之一戰可以究其姦雄不道之心矣夫郕者文之昭也當魯之九年鄭人伐宋召郕而郕不與非郕罪也鄭莊以其嘗為王之卿士而託於王命以敗諸侯於是合齊人以虐郕而誣以違命之罪干戈戎馬造其國都而王臣不行王師不出則其矯假之罪巳明而猶未也一旦王奪其政遂懷忿而不朝以致天王奮怒躬師三國以伐之此舉雖非天討而鄭之見伐于王尤足信其入郕之為矯矣不然鄭方紏逖王慝何至自受王師之伐也哉王師既至乃不俯首請命而敢執干戈與天子周旋繻葛之後至以一矢加之乘輿逆理悖道而有若此者乎春秋不言其戰與敗所以為王諱而存天下之大防也雖然鄭之所以敢擅王者未始不由入郕之役致之也易曰履霜堅氷至矯制入郕而王不問然後大假王命以制諸侯於是而入許於是而納馮志得恴滿遂有繻葛之舉矣自繻葛以後而王命不行伯圖遂啟故夫東周之不振皆窹生之所為也論而至此鄭莊之罪不容誅矣而齊以太公之裔賜履之命非不重也乃不能以義制鄭而從其所欲然則祿父者亦窹生之徒與
○杞子來朝公子遂帥師入杞
事人而失其禮者周可責責人之失禮而加以兵者尤可罪夫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而仁者為能以大事小也若杞者可謂不知而魯亦可謂之不仁也歟夫祀不朝王而朝魯非禮矣况以中華而用夷俗以夷變夏杞之罪容可免乎魯之於杞有婚姻之好焉誨之以文告加之以訓辭抑豈不可而公子遂帥師入其國則太甚矣春秋交著其罪故杞本伯爵而貶稱子狄之也公子遂帥師言其用大眾也入者不順之詞也而二國之罪皆無所逃矣昔者太王之事昆夷以小事大者也其詩曰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曷嘗自外於禮乎湯之事葛以大字小者也其書曰乃葛伯仇餉初征自葛曷嘗以失禮而遽伐之乎春秋之時人心斁壞天理不明故小國安于僻陋而無自強之志大國矜其威力而無仁愛之心於是并吞並起弱肉疆食然後禮義衰而干戈橫行中國微而夷狄暴橫莫之能禦夫豈無故而然哉且札者先伐之後先王以之備三恪而作賓者也今而棄命廢職忘先君之所事守不能居其封爵亦可鄙矣縱以微弱之故欲恃大國以鎮撫其社稷則有先公之遺法在何至以夏后之子孫用東夷之習俗投章甫而襲左袵變禮樂而言侏離巳則無禮以汙大禹之明德其何罪大焉春秋因其來朝之用夷禮遂從而夷之以見杞之自絕于中國也由此觀之杞則誠有罪矣奈何魯以周公之胤周禮所在彼小國不能自振而倚我大國以為援其情亦可矜也而况於伯姬在杞甥舅之好庸可棄乎彼之來朝豈不有慕於我而為是僕也乎威儀文詞之不類進退揖讓之或愆胥教胥誨以引以翼以繼武王周公興滅舉廢之心可也今也不然來朝之車甫旋而上卿授鉞直造東樓之國舍曰有罪何至於此彼以其卑我以吾暴嘉善而矜不能之意果安在乎春秋書公子遂帥師入杞繼于杞子來朝之後則杞之失禮可罪也而魯之不道不亦甚乎抑嘗考之桓之二年杞嘗朝魯未幾而魯亦入杞則杞每以朝魯而受其兵何哉桓不足責也僖公號稱賢君而亦若是耶禘太廟致夫人而嫡妾之分失愛季姬遇鄫子而閨門之防亂况又從楚盟齊乞師於楚使天下淪於塗炭魯之為魯庸愈於杞乎不省巳而以責人嗚呼微春秋不仁者皆得以文其惡矣
○及晉處父盟公孫敖會宋公(云云)晉士縠盟于垂隴
受人之非禮而效其尤者罪在望國待人以非禮而貳其過者罪在伯主天大夫不可以抗諸侯禮之大節也今也文公朝晉而及晉處父盟是晉以非禮加魯而魯受其辱矣柰何垂隴之盟宋陳鄭之君在焉而我以公孫敖會之晉乂以士縠主之晉既貳過魯亦效尤遂使君臣之分從此大紊於天下誰之咎耶春秋於處父之盟沒公不書而處父去氏於垂隴之盟則據事直書而罪自見矣夫司盟之法巳非列國之所當專况於以大夫而與諸侯盟乎周道衰微王綱解紉及邾盟蔑隱公實肇其端至于浮來之歃降尊從卑于折之盟以下援上則亂常失序皆自我魯為之寧不重可歎乎齊桓剏伯而以公子結抗盟為討于防之歃魯又不祥直至後幽之盟齊伯大定二十餘年綱紀粗立抑何幸歟晉文以譎主諸侯而翟泉之役首為厲階王臣且不顧矣况與國乎襄公當國家多難之時不知以禮信屬諸癸而以不朝來討文之伯也未能改物何遽至此我文公不能以周禮自守而畏大國之威奔走聽命辱莫大焉晉侯不念同姓之懿而暴蔑周公之裔冑以宣示其侈處父大夫也敢盟天子之公侯乎滅紀廢典以干先王之法度其何罪如之春秋沒公以為魯諱魯人恥之君子亦恥之也至于垂隴之會宋以三恪之賓陳以虞帝之後鄭以宣王之懿親咸與在列而晉又使士縠主其盟是晉襄之待諸侯皆以大夫當之矣一之巳甚其可再乎晉不足責也魯亦可以省矣人以大夫盟我我之辱也敖也何人而使上敵三國之君辱於人不戒而亦此辱人夫效充禍也不知政權下逮自此始矣是故有處父之盟而後有垂隴之盟晉有處父士縠而魯有公孫敖相視而起相觀而化三家六卿之禍萌矣春秋嚴謹始之法故深貶處父而垂隴之役遂列二子之名氏非但直書以從同而巳也若曰大夫之交政于天下自此始也由是而大夫皆得以名氏書于經矣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由是晉有趙盾魯有仲遂紛紛迭起而桃園之事過市之哭繼見嗚呼濫觴之不塞孰滔天之可遏履霜之不謹知堅氷之必至他日昭公逐哀公走靖金廢乃其效歟然後知春秋正名辨分必謹于始為後世慮至深遠矣
○楚人伐鄭公子遂會晉人(云云)救鄭楚子使椒來聘
外夷猾夏而中國失禦侮之道故外夷遂強而用中國之禮焉此夷夏盛衰之大機也夫外夷之所以強皆由中國不振而巳矣當我文公之寺晉靈少懦不在諸侯楚人師于狼淵以伐鄭是以此嘗晉之能否也晉大夫以五國之師救鄭而緩不及事春秋貶大夫而人之以見中國之不振自此始歟由是楚勢遂張而使椒聘魯乃以爵書而君臣並見然後華夷無復辨矣可不為之寒心哉嘗謂夷狄猾夏未足夏而中國之衰為可憂何哉當齊桓創伯之時荊始入蔡而伐鄭其勢張矣桓公同盟于幽之後荊始來聘其進不過書人而國號且未改也既聘之後屢駕伐鄭而改稱楚不駸駸乎強大而將不可遏歟然而次陘之伐振旅于前而城濮之戰獻捷于後終桓文之世不得以爵見經以中國之有人也城濮以來楚人不敢北嚮者十有五年今而忽起伐鄭之師寧不謂中或無人而可以逞其願乎是役也實華夷盛衰之大機也晉之執事不思折衝禦侮以清外患雖起救鄭之師而逡廵畏縮不即赴敵遂使鄭國失三大夫不得巳而及楚平誰之咎耶春秋於伐鄭之楚猶以人書向使晉能遏之於此亦何致遂成其強哉惟晉人不識事勢而坐失其機然後強夷得遂其志而越椒來聘公然以中□之□行乎望國觀其以玊帛而來固異乎執干戈以從事推原其心豈誠知義而慕之者哉不過借此以為窺覘之計耳春秋於救鄭之役貶諸大夫而稱人而中國之失策自此始也至于來聘之役遂進楚而稱子以蠻荊之得與齊晉並肩自此始也由是而次厥貉由是而侵陳遂侵宋無乃濫觴于伐鄭而滔天于聘魯也歟甚而至于辰陵之盟于邲之戰首足遂倒懸焉然則晉靈趙盾長亂之罪無所迯矣或曰來聘之舉傳謂與之今子之云得無異乎曰君臣並書固與之心而寖強之意見焉不□所以從此而凡役得書爵耶愚請為之說曰滕子來朝自是而皆稱子若曰滕之淪于夷狄自朝桓始也楚子使椒來聘自是而得稱子若曰楚之進于中國自聘魯始也吁聖人之旨微矣哉
○齊侯使其弟年來聘有年
禮施於不當施之人者人事之失瑞降于不當降之國者天道之變也夫時聘結好常禮也而以為非何哉魯桓以不義得國王法所當討也今齊侯使其弟年來聘茲非人事之失乎百穀順成嘉瑞也而以為異何哉魯桓以不義得國天理所不容也今五穀皆熟以有年茲非天道之變乎在他君以聘問為禮而施于桓公則非在他君以有年為常而降于桓公則異聖人之旨微矣哉嘗謂春秋之作無非為存天理正人倫計也人事舛則倫不正天道僭則理不明聖人上奉天時下立人紀故有賞刑之庸而有燮理之道焉春秋天子之事也安得不於天人之際交致其謹也哉是故魯桓篡隱而奪其位人倫之大變也執之者無罪殺之者無柰暴明其惡恭行天罰宜也魯之臣子義不戴天而莫能討則鄰國之所當舉法也况於太公實受賜履之命齊可以不問乎柰何不脩方伯之職乃使其貴介弟將玊帛以脩好人事之反其常未有甚於此者矣春秋書曰齊侯使其弟年來聘所謂禮施于不當施之人也桓篡隱而有其國天理之大變也不有人禍必有天殃旱乾水溢疾疫饑饉宜也天下諸侯視以為常而莫能討則惟天能誅之耳况然豊年之瑞當應于有道之國魯何以致此乎柰何不有凶災之譴當其即位之三年乃獲五穀皆熟之慶天道之反其常未有甚於此者矣春秋特書曰有年是謂瑞降于不當降之國也春秋深明天人之理安得火以為非常之事而謹書之哉厥後宣公之惡猶桓也元年齊侯與之會于平州以定公位則亦僖公修聘之類也十六年而大有年則亦桓公有年之類也人事之失天道之變春秋特於二公備之聖人誅亂討賊之法嚴矣哉雖然弟年來聘齊之罪也而有年之瑞天亦僣乎以桓公在位十有八年大水螽灾每見于經而僅一有年則他歲之歉可知矣桓公之罪可誅而周公之遺民不可殄也天為民而有年豈桓公有以致之哉不然彭生之難亦不異於蒍氏之禍何耶故曰天定亦能勝人不可誣矣
○考仲子之宮築王姬之館于外
望國以非禮為禮春秋書之所以正其失也夫知其不當為而為之者天下之大罪矣故仲子惠公之妾也不當祀以夫人之禮而隱公成其父之邪志為別立宮以祀之盖自以為得禮而不知其非禮也齊者魯之仇也不當為之主婚而莊公忘其父之讐為築王姬之館于外亦自以為得禮而不知其悖禮也由此言之豈非故為其所不當為者乎此春秋所以深惡之也古者庶子在父母之室為其母不禫所以厭於尊慈母與妾母不世祭所以降於嫡此禮之當辨者也况以妄母而敢立宮以尊之乎父母之讎不共戴天兄弟之讎不與同國九族之讎不同鄉黨此義之當行者也况以父讎而敢築館以主其婚于今隱公紊嫡庶之分而莊公忘父子之親天理絕而人倫亡矣春秋安得不深責之哉且仲子者桓公之妾母也隱公承先君之邪而讓非其所當讓將立其子而先尊其母特以孟子既入惠公之廟則仲子不得與之並享則非不知仲子之為妾矣故特奉之以別宮自常情言之則不敢致諸太廟而別立宮焉疑若稱也由君子觀之則謂公雖不敢祔仲子於太廟而立宮之禮亦非故春秋因其始祀而書曰考仲子之宮考者始成而祀也不曰夫人而曰仲子正其名也而隱公之以非禮為禮可知矣莊公之於齊不共戴天之讐也天王嫁女于齊而使魯為之主害義甚矣為莊公者泣血以請辭焉而勿從之可也柰何藐然不顧而遂受命焉然不館之於國內則非不知其不當為也故特築王姬之館于外自常情言之則築館于外不失居喪之禮疑若可也以大義言之則公也方當寢苫枕戈之時而與仇人主婚姻之禮不亦悖乎故春秋特書築王姬之館于外則莊公之以非禮為禮又可見矣夫考宮常事也其得為者不晝而考仲子之宮則書以其亂夫婦之倫也考宮書于上而繼之以初獻六羽六羽尤非仲子所當用則隱公之罪不可逃矣魯主王姬久矣其得為者不書而莊公之主齊婚則書以其忘父子之倫也築館書于□而繼之王姬歸于齊歸齊則非魯所當主而莊公之罪不可逭矣斯二者三綱之所繫也春秋安得不深謹之哉嗚呼魯之禮若是耶而曰猶秉周禮也然則當時諸侯之於禮可知矣
○會于蕭魚秦人伐晉伐我東鄙圍台
伯主既服貳國而不能制外患此春秋之所惜也夫功不在大而患不在小也惟不慮患于功成之後則未有不失之者矣晉悼公叠三駕之勞以得鄭于蕭魚之會此中國莫大之功也柰何秦人繼之以伐晉借曰秦晉仇也蕞爾莒乃敢伐我東鄙而圍台彼固有以覘晉之怠矣而當悼公之世有是焉寧不深可惜哉故自蕭魚而晉伯衰矣吾嘗觀于齊桓公矣方其伯之盛也攘夷狄恤與國紏逖王慝如恐弗逮何其勤耶至于葵丘既盟怠心遽肆由是楚狄交熾公不能抑君子傷之以為有始而無終也然而緣陵之城救徐之役功雖不足猶有事焉而未至如晉悼之遽自畫於服鄭也人徒知葵丘為桓公盛衰之會又孰知夫蕭魚為悼公勤怠之機耶何也桓公之入國也逐不臣也人以治內圍宋彭城以冶外而復伯之權輿巳在此矣由是而睦諸侯和戎狄三分四軍以待來者其勤為何如耶故鄭人之未服也申之以五會震之以三駕屢盟而屢叛屢叛而屢伐公亦知服人以威之未盡善□於是乎肆青圍鄭聊以張吾三軍而納斥候禁侵掠旋繼于行成之後講好會而卻□盟推至誠以待鄭使反覆之人不惟回革而有服其心庶幾乎王者之氣象矣柰何服鄭之後遂自縱弛秦虎狼也黨楚而來謀我盍亦預為之防乎今也徒知一鄭之服為可喜而不知外侮之至為可憂蠭蠆有毒况敵國乎秦人來伐乃使士魴以孤軍禦之辛易秦而不設備干櫟之戰不敢以告諸侯亦可恥矣比及明年僻陋在夷之莒亦敢興師伐魯而圍其邑夫魯晉之同姓事晉最謹而莒敢陵之豈徒弱魯而巳知晉之怠而不畏也觀春秋書蕭魚之會而繼書秦人伐晉明年又書莒人伐我東鄙圍台無乃與盟于葵丘而繼書狄滅溫楚人伐黃之事類乎雖然蕭魚之會晉悼之終也諸侯賴之稍獲息肩當衰亂之世亦可謂之小康然以聖人之王道律之則不然矣悼公以清明之資而止于此寧不深可惜哉悼公沒晉伯替矣推原其由悼公之政大抵以大夫分之當其盛也有荀罃魏絳之良及其衰也伐秦制于欒黶而會戚惑于荀偃師曠然駸駸不振而溴梁之兆見矣無競維人豈虛語哉
○宋皇瑗帥師取鄭師于雍丘鄭罕達帥師取宋師于喦
列國互用詐以相覆春秋直書之亦可見出乎巳者之反乎巳也夫兵聖人之所惡也而况於以詐謀交相傾覆者乎我哀公之九年宋皇瑗帥師取鄭師於雍丘越五年而鄭罕達又帥師取宋師于喦夫取者悉虜而俘之也成師以出而使敵人得盡取之則敗者必有不備不虞之失而勝者必有出其不意之計詐謀並作仁義塗炭寧不重可憐哉觀春秋書宋鄭互相取師之文可以有所感矣先王用三驅而不掩群君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待物且爾而况人乎時入春秋諸侯放恣干戈相尋靡有寧歲用詐逞奇紛紛而莫之禁以奸宄為仁義以殺戮為尋常在王法不可勝誅矣今鄭大夫欲外取邑以與嬖人於是乎有圍宋雍丘之舉其罪豈不大哉春秋乃舍鄭人之圍邑而專著宋人取師之罪何也夫敵加於巳自反而有禮焉則脩文告以卻之不得則告于天子請于方伯必有能伸之者今也不然則圍鄭師于雍丘日遷舍以合壘是宋人之志在於盡割其眾而異於解罔祝禽者矣則不仁孰大焉故春秋不書鄭之伐宋而但曰宋皇爰帥師取鄭師于雍丘言取則無一人得脫可知而鄭之懸軍深入自取敗亡之罪亦可見矣佳兵不祥之器出乎爾者必反乎爾矣不越五載而鄭罕達又以取宋師書于經夫向巢欲盡平元之族而圍嵓亦猶鄭人之圍雍丘也鄭罕達救嵓而圍宋師亦猶皇瑗之救雍丘而圍鄭師也則鄭人之志亦在於報宋必欲悉虜而俘之矣彼以不道施諸我而我又以不道報之以怨易怨當何時而巳乎春秋亦不書宋人之伐鄭而直書曰鄭罕達帥師取宋師于喦則用詐之罪在鄭而宋之不備不虞以取喪敗之罪又可知矣夫國以民為本君子之愛民也如保赤子不時且不敢使况以私忿小怨驅而納諸陷阱之中使其肝腦塗地骨肉離析至此極哉有伯者作且不可容律以春秋之王法皆當服上刑矣抑嘗考之春秋之初書曰未人衛人入鄭而繼之曰宋人蔡人衛人伐戴鄭伯伐取之是二國之以詐謀相掩非一日矣桓文迭起而取師之文不見于經至是乃兩見焉而又出于宋鄭宋以先代之後作賓王家而鄭以母弟懿親蕃屏王室而壞法亂紀至于如此可勝誅哉嗚呼觀宋殤鄭莊於春秋之始而知天下之無王觀宋皇瑗鄭罕達於春秋之終而知天下之無伯始而諸侯終而大夫又可以言世變矣
○仰孫羯會晉荀盈(云云)城杞晉侯使士鞅來聘杞子來盟
伯主以天下私其親故命使施禮為可鄙而屈身要信為可賤也夫惟義可以率人苟以其私則無以令與國矣今晉之平公以杞出之故合十二大夫而城杞役諸侯以私其母家罪莫大焉是故既城之後而使士鞅來聘來聘所以拜城杞也未幾而杞子又以來盟至魯來盟所以拜杞田也比事以觀則其以不義動人而有不慊於心者可知矣然則晉之失伯不亦宜哉夫伯者所以合諸侯而匡天下也苟以德命誰敢不從是故齊桓公以諸侯之師城邢城衞天下翕然以存亡繼絕之羙歸齊不聞桓公之遣使以謝諸侯而亦不聞邢侯衞侯之親往綢盟于諸侯也而邢遷如歸衞國忘亡其功為何如哉惟其心在於公義而非為私也今晉侯以奕世之伯號令諸侯非弱於齊也而城杞之後僕僕焉來聘來盟之不暇寧不可鄙賤哉何以言之晉平之母杞女也杞於是時非有外患如邢衞之在齊桓時也德則不競而介於大國以勞諸侯夫諸侯者天子之諸侯也非晉國之役也昔者平王不撫其民而戍母家詩人有束薪蒲楚之剌君子傷之而况於晉乎今晉臣彪不恤周宗之闕而夏肄是屏於是乎合十二國之大夫勤版築于東樓之杞文之伯也未至改物何以有此棄同即異不仁役人以私不義不義不仁何以為伯主當時魯鄭大夫有甚乎之嘆而不敢違也則天下皆知其不當為而晉亦自知其不可矣城杞之役甫旋而士鞅之聘踵至謂區區禮文之未可以盖其愆而收諸姬之心乎則其鄙也不待貶而自見矣既成其國又治其田使晉命之出于公魯何敢不盡歸乎今瘠魯以肥杞乃以卿大夫相繼于朝府無虗月之故則晉之所以令諸侯者利而巳矣來盟以固歸田而以國君親其事且不守中華之禮而用夷俗焉夫以土田之故親辱于人是狥邾也以先伐之後而變于夷是棄礼也禮虧利勝其能國乎嗚呼晉以城杞之故而來聘杞以得地之故而來盟則伯主之所以為伯主杞子之所以為諸侯皆可知矣春秋於城杞則列序十二大夫以著其動眾之罪而繼之以晉侯使士鞅來聘又繼之以杞子來盟杞稱子賤之也盖嘗攷於斯時天下甚多故也吳楚交政于中國此何時耶平公舉七世之伯業一朝付之於楚自謂可以奠枕而居矣不知于號之會再讀舊書于申之役楚主中夏他日將通少習之言一出而執戎蛮子赤歸于楚如事天子然誰生厲階至今為梗蛮夷侮其外而大臣叛其內晉國卒剖而為三則皆平公之罪矣城杞之役可勝歎哉
○楚人伐黃楚人伐徐公至自會
外患自遠而至近春秋危望國以見伯業之衰也夫華夷之勢不兩立伯業衰則夷狄強矣當齊桓之暮年楚人伐黃而公不救然後楚復伐徐夫黃遠國而徐在山東與齊為鄰非外患自遠而至近乎是以牡丘之盟春秋始書公至自會而桓德之衰與國皆有可危之勢於是因魯以見其餘也楚之為中國患久矣東遷以米僣號稱王憑陵上國尚賴齊桓剏伯以攘夷安夏為巳任是以有次□之役而中華之勢復振抑何幸也奈何葵丘既會震矜遂□一念之怠前功遽廢使強夷得以付度其心而前日相與□旋之國悉蒙其患自遠以及于近豈不駸駸乎剝床及膚□哉觀春秋危公之意亦可懼矣且夫黃自貫澤受盟于齊□是有陽穀之會相為掎角以牽制楚人之肘腋用能致屈完之來盟則黃實有功於齊也今楚人敢興兵以伐黃無乃討其前日從齊之故與黃以從齊見伐于楚則楚師之起乃所以嘗齊也齊既視黃而不救然後浸淫而及徐鳴鐘擊鼓將問徐以何罪不過為其附齊而取舒也借曰黃遠國也雖鞭之長不及馬腹徐在齊之宇下可不被髮纓冠而往救之乎始之伐黃則置而不恤繼之伐徐則救而不亟則極公之不競不足庇與國可知矣是故春秋凡桓公之盟會皆不書至安之也至于牝丘之盟始書公至自會夫楚之患自黃而及徐矣徐之去魯不遠也輔車相依唇亡齒寒寧不有無厭及我之患乎嗚呼豈獨魯也天下之從齊者莫不岌岌乎殆矣春秋魯史故至公以著其危而他國從可知焉啇書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吾於桓公見之矣厥後公卒未幾而楚遂至其國都以盟魯鄭陳蔡越八年而以師伐齊取穀至是則盟貫取舒進次于陘之憾悉報無遺嗚呼向使桓公敦不息之誠當楚人伐黃而振旅焉天下事豈至此也或者謂桓公初致江黃之時管敬仲嘗有言矣桓公不從而卒貽禍于二國吁仲之言是也而未知道也使其能引公以正心脩身而行王道則豈無自彼氏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之遺事乎而仲不能也使小國賢君欲自援於蠻夷之汙而不克遂其志君子盖深傷之不然仲之器不小矣
○吳入郢於越入吳公會晉侯及吳子于黃池於越入吳
強國每逞力於外而不虞敵人之乘其後觀春秋書吳之事亦可以為戒矣方吳之敗楚而入郢也師猶在楚而於越乘虛以入吳亦可警矣至于黃池之會方與晉侯爭長□不虞於越之又入其國耶春秋始書於越入吳于吳入郢之後再書於越入吳于公會晉侯及吳子于黃池之後則其虛內事外阻兵安忍之效豈不深切著明也哉嘗謂以力勝人者人亦以力勝之此理之必然也春秋之季吳國天下莫強焉長岸雞父之戰滅巢滅徐之文經不絕書猶曰以蠻夷而攻蠻夷也及其勝楚則遂及齊而及魯及晉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嚮迹自以為莫能敵巳不知禍亂相尋罔有紀極東南人生一越為其腹心之患□之巳甚而至于再姑蘇之棲兆矣豈不可為陵人而不顧巳者之大戒哉自今觀之吳乘楚之得罪於中國而伐之雖曰因以復怨猶有名也至于五戰而造其國都係累其人民鞭橽其家墓君居其君之寢大夫處其大夫之室棄約肆淫恣行無忌暴橫未有甚於此矣方且揚楊然自以為得志也不思國內空虛而於越之兵擣其不備入其巢穴如造無人之境無乃出乎巳者之反乎巳也乎春秋書吳入郢而繼之以於越入吳比事以觀可謂深切著明矣吾意具人為是恐懼而警省也豈意夫勝齊伐魯之後復駕晉而爭伯黃池有會方將逞其梟雄以長上國不知勾踐之又躡其後也死灰燃于會稽而太子斃於姑蔑所得幾何不足以償所喪春秋書公會晉侯及吳子于黃池而又繼之以於越入吳何其蒙患于前而又不戒於後也嗚呼吳以力勝楚而越又以力勝之吳以強陵晉而越又以強陵之天道好還豈不信哉闔閭之時猶曰不備不虞而巳矣若夫差何其愚耶春秋因事而比書之垂戒之意遠矣是故觀入郢而會黃池宜吳之盛也而於越入吳敗亦隨之譬之蛇豕躑躅卒以自僨不亦可哀也哉雖然吳不足論也吾於此而為中國諸侯悲也當入郢之時特以晉不救蔡而吳得假之以為功吳興而晉遂失伯雋李一敗北嚮之圖稍輟而諸侯莫之省也齊衞方助叛臣以撓晉魯方有事于邾而晉則惟納蒯聵伐鮮虞之是務也而皆不以吳為憂遂使伐陳會魯勢焰大熾而齊晉大國俱受其患庸非自致之耶然後吳越爭衡而春秋終矣其可歎也夫
○公子結勝陳人之婦于鄄遂及齊侯宋公盟齊人宋人陳人伐我西鄙
大夫越禮以生事而貽患于其國春秋據事直書而自見矣夫失巳失人冦之招也今公子結以國卿下媵陳人之婦既失巳矣媵婦之後遂專事以及齊侯宋公盟公侯豈大夫之敢敵乎是以牲歃徒陳而反以致三國之伐然後生事病國之禍見矣結可責也而齊侯宋公亦不得免焉古者大夫之出疆也受命而不受詞有可以安社稷利民人者專之可也未聞專命而非禮以致患者也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國必自伐而後人伐之皆由巳以致之況於巳為大夫固當使其君安富尊榮而民無侵陵之患也今一舉而害及其國其罪豈不大哉是故公子結者魯之卿也媵婦淺事非大臣之當親今乃縱其私情去國踰境以媵微者之婦則以尊而臨卑紊上下之分矣彼齊侯者太師之胤尊為東州之方伯宋公者先伐之後爵為天子之上公夫豈列國大夫所可敵哉今結也因媵婦之行遂及二君為盟焉夫盟者有國之大事也乃不稟命于君而專之外有以卑杭尊之罪而內有以臣專君之惡一舉而二罪併焉其可乎哉他日西鄙之伐辱國殄民果誰之所致乎則結之罪不可逃矣是故媵婦淺事不當書而春秋特書曰公子結媵陳人之婦于郢陳人微者既見其重以失巳矣而繼之曰遂及齊侯宋公盟遂者專詞及者所欲又見其輕以失人也至于西鄙之師而書曰伐見三國之有詞于伐也然則三國義乎曰魯則失矣三國亦豈義哉夫以伯主之嚴上公之重誰得而犯之蕞爾大夫而求盟其從其否誠在我耳訓之以禮義道之以名分不與之盟可也執而治之可也何至以二大國之君俛首與之共歃既歃之後而以兵刅臨之夫抗尊求盟者公子結也西鄙之民何罪慢鬼神而食話言虐無辜以黷威武不義甚矣吾嘗觀乎文公之經有曰季孫行父會齊侯于陽穀齊侯弗及盟夫以啇人之不義且能卻大夫之請何桓公乃不能慎之于始而悔之于終乎然則結也不足責也齊為伯主於是乎有慙德矣
○公圍成公至自圍成築蛇淵囿
君令不行于陪臣而勞民以自樂甚矣魯之不競也夫佚游從欲巳非人君之當為而況作於患難之時乎是故成魯邑也而疆臣據焉定公欲墮其城而親帥師徒以圍之卒不能克而返是正恐懼警省之時也柰何告至之後乃役民以築蛇淵之囿尚可謂知務乎春秋書公圍成公至自圍成于十有二年之冬而書築蛇淵囿于十有三年之夏則定公之失君道可知矣嗚呼魯自宣公受國于東門氏而祿去公室矣成公失政而政逮于大夫丘里之作費邑之城三軍之作中軍之舍不絕于經三家競爽不弱一个焉孰知陪臣之又專制其後哉至于孔子攝相然後費郈繼墮公室可為之兆巳見于此使其終用聖人魯可以為政于天下矣雖百成何能為哉今定公不知二邑之墮出于仲尼之化而以為巳功也於公何難哉是以無成是無孟氏之言一動彊臣之心而深溝高壘堅守弗下以封內之邑而用師圍之有如敵國巳見魯之失政矣況以堂堂國君之尊伐一陪臣而不能勝卷甲而歸亦可危巳吾意定公因是而懼改前轍以自新委國聖人之不暇也柰何恬不知畏告至之後反自肆于驕樂當舉趾條桑之月役農作之民以築囿焉夫築者創始之詞而囿者育鳥獸之所也當閑暇之時且不可為也而況於蕭墻之冦未弭此何時耶而自放於盤樂怠傲無乃安危利菑而樂其所以亡乎置民人社稷于度外而以奉巳為重顛倒錯亂未有甚於此者矣春秋先書公圍成而繼之以公至自圍户危之之意巳見至明年之夏而有築蛇淵囿之書則定公之不足與有為也明矣卒之女樂至庭而聖人以燔肉去遂使一變至道之國日淪于微弱而大野之麟卒虛其應悲夫吾嘗觀乎春秋書築臺及囿凡六見莊公一年而築三臺當齊桓方伯四鄰和睦國家無事可以有為而不為也故魯自是始弱及莊公告終而遂大亂國幾亡成公之時內政歸于強臣而外屢辱于大國末年晉悼復伯稍獲見重而遂築鹿囿昭公游於季孫之術中而築即囿卒以客死今定公不以先君為鑒而又履其轍焉嗚呼無囿猶可無民何為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是誰之咎哉
○取汶陽田公會楚公子嬰齊于蜀
藉勢以復地其利國也為其微致賂以從夷其辱國也為甚大夫為國而不知以義為利未有不受其咎者矣魯之成公恃晉之勢一戰勝齊以取汶陽之田以亂而易亂也其利國不亦微乎遂使楚人以此藉口而為陽橋之役公也乃屈千乘之尊會其大夫于蜀致賂納質以求免焉則其辱國大矣觀春秋書取汶陽田于前而書公會楚公子嬰齊于後則魯之所獲不如所喪為國而不以禮其效豈不深切著明矣哉嘗謂天下莫大於禮莫強於義是故諸侯修睦以事天子不敢失也而後蠻夷順令以事中國不敢違也今也友邦冢君不能和恊而使外夷得以借此以為猾夏之階不亦甚哉觀成公之所以勝齊而辱於楚者抑亦可以為戒矣且夫汶陽魯故田也而見奪於強大之齊攷於建邦士地之圖若在封域之中則先王所錫先祖所受不敢失墜所當告于天王以正疆界不當擅兵以取之也不然侵小得之則固有興滅繼絕之義齊固不得而有亦豈魯之所當有哉今魯之戰齊也以大夫之一怒而介於大國幸以獲勝則藉郤克之言以取汶陽而不使一介告諸天子是惟強力之恃而於君臣之義蔑矣雖取故邑與奪人之有何異哉而不知我以強力陵人人亦以強力而陵我矣未幾楚人遂有侵衞侵我之師以問伐齊之故甥舅之國翦為丸讎而使蠻夷得以為詞亦巳俱矣而又不能親賢修政保固疆圉乃以國君之尊親會公子嬰齊于蜀而薦侑焉以周公之裔千乘之君降班失列以聽干夷狄之大夫豈不哀哉惟其不能以禮為國以及此憂也故曰藉勢以復地其利國也為甚微致賂以從夷其辱國也為甚大也季孫行父為國上卿固當上使其君保安富尊榮之位而下庇其民使無辛苦盩隘之禍也而乃不忍一朝之忿殘民以逞其私汶田之歸揚揚然自以為功而辱逮君父不顧也方將立武宮以宣示其侈而不知他日韓穿一言復束手以歸諸齊而所得者為虛文不足以償所喪然後知不以義為利而以利為利乃有國家者之大患而春秋譏取汝陽田之意遠矣
誠意伯劉先生文集春秋明經卷之二十終
●重刻誠意伯劉公文集後序
誠意伯劉公文集固栝一方文獻實為明百代文章勛業之宗儒先理學之統也刻自永樂初王太史景後凡三易梓矣歲久寖埋論次或盩海內學士大夫誦說睹慕公者每嗟咨焉嘉靖己未公鄉達斗山樊侍御嘗刻於北畿廵院東南脩辭士人尠得覯覩且經義刪遺似非全集隆慶壬申春豫章虬峯謝公持斧按兩浙丕崇正學風厲人文行部至栝握劉公簡籍惻然曰集殘缺矣士君子有志用世明道舍是何所法程哉廼檄烈搜討遺文重手校而鋟焉公諸遠爾意甚渥也刻成授烈序諸末簡序曰烈自撮髮讀書即跂嚮公勛業文章為古今殊絕人物恨不一至其地為之藻蓻奮感依馮茲猥以謭薄承乏公郡獲瞻儀刑章典復辱挂名文字中以自託於尚友豈非疇昔之願哉夫天將開一代文明之治則必??馬生名世之臣以應昌期遘會風雲翊主佐命贊謨决策撥亂攘夷輔成皇王之化未始不本之於道德文章道德文章精神必術之微也古之君子若伊尹於啇呂望於周其阿衡鷹揚事業巳定於莘野渭濱之時子房始遇沛公運籌决策以成帝業亡一不酬孔明臥草廬與先主啇搉孫曹因蜀之資以圖天下終身不易其言公天挺人豪鍾稟特異固伊呂之亞子房孔明之儔也生丁元季阨塞抗憤則巳有憂天下致太平之意故撰著郁離覆瓿諸篇章言雖雄渾奧密閎辨激壯體裁殊而攄忠闡性則皆所以鋪擷其拯世救民之心釀醞夫禮樂法制之教出入造化機變鬼神卒澤於道德仁義之懿及其明炳物先克識真主起從而受心膂之寄柄帷幄之籌殄漢殲吳驅夷奠夏指授諸虓虎熊貔柱石之臣以成高皇帝大一統之業滌穢湔羶復還三代之華何其偉歟嗟嗟樹開國之勛猷昭傳世之文章與古先豪傑兼休並顯於千百世之後公盖出有所為而生非無意者矣豈章句之儒虗誦讀守空文罔效尺寸巳哉是固烈之依憑嚮慕之私也謹序
隆慶六年秋七月朔後學建安陳烈頓首書
附錄:
誠意伯文集二十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明劉基撰基有國初禮賢錄已著錄其詩文雜著凡郁離子四卷覆瓿集十卷寫情集二卷春秋明經二卷犂眉集二卷本各自爲書成化中巡按浙江御史戴鱀等始合爲一帙而冠以基孫廌等所撰翊運錄蓋以中載詔旨制勅故列之卷首然其書究屬廌編用以編入卷數使此集標基之名而開卷乃他人之書殊乖體例今移綴是錄於末簡以正其訛餘十九卷則悉仍戴本之原次以存其舊基遭逢興運參預帷幄秘計深謀多所稗贊世遂謬謂爲前知凡讖緯術數之說一切附會於基神怪謬妄無所不至方技家逓相熒惑百無一眞惟此一集尚眞出基手其詩沈鬱頓挫自成一家足與高啟相抗其文閎深肅括亦宋濂王禕之亞楊守陳序謂子房之策不見詞章元齡之文僅辦符檄未見樹開國之勲業而兼傳世之文章可謂千古人豪斯言允矣大抵其學問智畧如耶律楚材劉秉忠而文章則非二人所及也(四庫全書總目·集部·别集類)
國初禮賢錄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舊本題明劉基撰基字伯温靑田人元至順中舉進士除高安丞罷去旋起爲江浙儒學副提舉再投劾歸復辟爲元帥府都事爲方國珍所搆羈管紹興後從舒穆嚕宜遜剿捕山冦執政者抑其功僅授總管府判遂棄官還里明初聘入禮賢館叅預機宻拜御史中丞兼太史令又授宏文館學士敘功封誠意伯正德九年追諡文成事迹具明史本傳此書藝文志千頃堂書目皆作基撰然錄中所載卽明太祖任用基及葉琛章溢宋濓四人事且有基馳驛歸里居家一月而薨之文則非基所作審矣其中紀述多與史傳相合無他異同又基溢皆載其卒時事而宋濓得罪徙蜀事則無之葉琛事蹟亦甚寥寥葢後人襍採成書故詳略不同如此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雜史類存目)
淸類天文分野之書二十四卷(兩江總督採進本)
明劉基撰基有國初禮賢錄已著錄此書乃洪武中奉勅所作案星土之說本於周禮保章氏而其占錯見左氏傳中其法以國分配漢晉諸志少變其例以州郡分配以天之廣大而僅取中國輿地分析隸屬本不足信基作此書更以一州一縣推測躔度剖析毫釐尤不免於破碎特其不載占驗爲差勝術家附會之說然旣不占驗何用更測分野於理均屬難通葢附會相沿雖以基之學識亦不能盡破拘墟之見也(四庫全書總目·子部·術數類存目)
披肝露膽經一卷(通行本)
舊題明劉基撰明史藝文志亦載有其目然觀書中所分龍訣穴情兩篇大半剽剟撼龍葬法諸書砂訣水訣歌亦皆淺俗如筆架科名應有分滿床牙笏世爲官等句基必不若是之陋後附南北平陽論數條則李國木雜取他家之書附入者尤爲弇鄙殆嫁名於基者也(四庫全書總目·子部·術數類存目)
演禽圖訣(無卷數 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舊本題明劉基撰明史藝文志不載亦近代所依託也其書取二十八禽各爲之圖先以四時憂喜進退次隷六甲定其取化吉凶斷人祿命凡一切旬頭胎命身宫入門起例之說槪不之及(四庫全書總目·子部·術數類存目)
佐元直指圖解十卷(安徽廵撫採進本)
舊本題明劉基撰汪元標訂江之棟輯葢世有佐元直指賦一篇傳爲基所著天啟丁卯之棟因演爲圖式而纂注之元標則爲刋刻以行者也其書以相地爲主於山運卦位星宫弔替之說畧具八卷以下詳選擇之要末附上官出行吉兇間採六壬遁甲遊魯竒儀之說視術家遊談不根者尚爲簡當云(四庫全書總目·子部·術數類存目)
郁離子二卷(内府藏本)
明劉基撰基有國初禮賢錄已著錄是書原本十卷分十八篇一百九十五條今止二卷蓋後人所併也基初仕元不得志因棄官入靑田山中著此書天台徐一夔序曰郁離者離爲火文明之象言用之其文郁郁然爲盛世文明之治也巳附載誠意伯集中此蓋其别行之本(四庫全書總目·子部·雜家類存目)
多能鄙事十二卷(浙江汪啟淑家藏本)
舊本題明劉基撰基有淸類天文分野之書已著錄是書凡飮食器用方藥農圃牧養陰陽占卜之法無不備載頗適於用然體近瑣碎若小兒四季闗百日闗之類俱見臚列殊失雅馴立名取孔子之言亦屬僣妄殆託名於基者也(四庫全書總目·子部·雜家類存目)
弘文舘學士封誠意伯 (明)廖道南 撰
(四庫全書·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殿閣詞林記卷六)
劉基劉基字伯温浙江青田人年十四即領春秋大義元至順癸酉以明經舉進士授髙安丞掲文安公曼碩一見竒之曰此魏徴流也而英特過之他日其濟時之器乎初基遊燕京見書肆有象緯占經閱之經夕談誦如流其人大驚欲舉以授之基辭曰業已習矣及丞髙安有進賢鄧祥甫者精於天文術數廼以其學授基焉治髙安有能聲江西行省辟掾史基辭去尋起為江浙儒學提舉又辭去嘗與魯淵宇文公諒泛西湖有異雲起西北祥光掩映湖波如綺諸人皆賦詩記之基獨縱飲不顧徐呼曰此天子氣也應在金陵十年當有王者起其下我當輔之衆駭以為狂悉舎之去基獨與門人沈與京劇飲湖亭時無能知者惟西蜀趙天澤以為隆中諸葛也方國珍起兵海上元帥多爾濟巴勒被其誘脇省憲遂舉公為帥府都事基募兵平山冦呉成改行樞密院經厯與叅知政事舒穆嚕宜孫守處州以拒國珍遷行省郎中經畧使李國鳳上其功執政者貪得國珍賂遺奏入不省授以判官基又辭去歸青田山中乃著郁離子書我髙皇帝取婺州遣孫炎聘基基指乾象謂人曰此天命也吾其行乎基至金陵上時務十八策上嘉納之會陳友諒入冦或謀以城降或以鍾山有王者氣欲趍據之上問基曰先生以為何如基曰先斬主降議及奔鍾山者乃可破賊爾上曰先生計將安出基曰天道後舉者勝若散府庫開至誠以固士心伏兵伺隙擊之取威制敵在兹一舉已而友諒至果大敗走復將討友諒于九江基曰金星在前火星在後克之必矣上大喜即出師攻皖城自旦至晡不拔基請徑趍江州遂拔之友諒走湖廣其洪都守將胡廷美遣子約降預請禁約數事上有難色基自後踢所坐胡床頓悟許之廷美以城降先是嘗遣都督馮勝出攻基授以方畧俾夜半候望青雲起則我兵宜伏見黒雲則彼冦兵伏也慎勿妄動黒雲漸薄與青雲接此冦歸也宜急追之果如所料基以母冨氏喪奔歸過衢州值苖軍叛殺守將胡大海耿再成孫炎等夏毅時守衢城驚懼失措基徐為畫計且諭諸軍以禍福衆乃定遂與平章邵榮擒苗帥賀李等克復諸城方國珍素畏基名遣間致書問基因宣布威徳諷使歸順方氏納欵上遣人訪基以軍國重事基隨問條答悉合機冝及還都道經建德會張士誠冦其城守將李文忠欲奮擊之基曰不出三日賊可成禽也比三日黧明基登城望曰賊走矣趍使疾追至東陽悉禽之基至入謁上問曰友諒據楚士誠據呉二者孰先伐之便基曰友諒居上流名號未正宜先伐之友諒旣平取士誠如嚢中物爾巳而友諒復攻洪都上親征之大戰于鄱陽湖勝負未决基密謀移軍湖口以金木相犯日制勝上皆從之陳氏平遂决計伐士誠暨北定中原基運籌居多上時至基所屏人語移時乃去人莫知之乃以基為太史令一日基見日中有黒子奏曰東南當失一大將時叅軍胡深征閩果覆沒他日上欲刑人基曰何為乃語以所夣基曰三人頭上有血此衆字也以土傅之得土得衆之象也後三日當有騐越三日海寜果以城降上大喜悉以所留刑者俾基縱之是年熒惑守心羣臣震懼基勸罪已以回天意上即詔諭羣臣人心始安值大旱命基讞滯獄多所平反天降澍雨張昶上請羣雄旣平宜及時為樂基曰是欲爲趙髙也昶色動乃使齊翼巖等伺基欲中之傷上廉得其情昶翼巖伏誅未幾為御史中丞兼太子贊善大夫上北廵命丞相李善長及基留守京師且敕以督察奸惡以肅輦轂基素剛嚴凢中書内府閹人吏胥有犯即捕治宦者監工匠不肅及宿衞舎人奕棊基啓皇太子悉寘於法有中書都事李彬者犯法基即廢之善長祈緩其獄弗得遂銜之上還都基言曰鳳陽固帝鄉非天子所都之地雖置中都不宜居也庫庫特穆爾雖可取然未易輕視願留意基辭歸青田適章溢奏定處州田稅上命减稅畝止五合且曰使劉伯温子孫世爲美談也厥後定西失利庫庫特穆爾北走沙漠上乃手詔召基畧曰爾從朕於羣雄未定之秋居則匡輔治道動則仰觀天象察列宿之羅布驗日月之光華發蹤指示無征弗克攻皖城拔九江撫饒郡降洪都取武昌平處州爾多力焉至於彭蠡鏖戰砲聲如雷鬼神悲號星日晦冥自旦至暮如是者四爾時在舟中備嘗患難今久而未至朕心慊焉命駕一來朕心良■〈忄尉〉基至上欲拜之爵基曰陛下乃天授臣何敢貪天功固辭不拜上以事詰責丞相善長基曰善長勲舊且能輯和諸將上曰是數欲害汝者汝反爲之地耶汝之忠勲足以任此基曰譬如易柱必得大木若用小木為之將速顛覆如臣駑鈍尤不可爾上欲相楊憲基與憲素厚乃直言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爲權衡而已無與焉者也今憲不然能無敗乎上曰汪廣洋何如基曰器局褊淺觀之可知上曰胡惟庸何如基曰彼小犢爾將僨轅而敗犂矣上曰吾之相無踰於先生基曰臣非不自知但臣疾惡太深不任繁劇爲之且孤厚恩天下何患無才願明主悉心求之如目前諸人臣誠未見其可上嘗與論兵曰克敵在兵制兵在將兵無節制則將不任將非其人則兵必敗是以兩軍之間决死生成敗之際有精兵不如良將基曰臣每觀廟筭初謂未必皆然及摧鋒破敵動若神明臣由是知將之勝又不若主之勝然陛下不拘古法而勝尤人所難上曰兵者謀也因敵制勝豈必泥於古哉戰陳之事闔闢竒正頃刻變化如風雲之無常勢要在通其變爾三年七月以爲弘文舘學士十一月大封功臣拜誠意伯錫之誥命追贈其祖父皆永嘉郡公四年正月賜歸田里遣子璉赴闕謝恩并上平西蜀頌上手書優答且問以天象基覆上言霜雪之後必有陽春今國威已立宜濟以寛上命以其書付之史舘或有言殺運三十年未除者基歎曰吾若當國掃除弊俗一二年後寛政可復也初甌括間有隙地曰談洋基言於上以為頑民負販私鹽因挾方冦爲亂宜設廵檢司上從之及設廵檢司民以爲非便適茗洋作亂郡縣匿不以聞基令子璉奏之時胡惟庸柄政憾其所奏乃謂基圖談洋為已墓地詔以基勲舊赦弗治仍奪其禄先是楊憲敗後汪廣洋為相復敗胡惟庸繼之基大慼曰使吾言不驗蒼生福也如其驗諸其如蒼生何八年正月胡惟庸以醫來視疾飲其藥二服有物積腹中如石基白於上亦未之省也乃御製文一通遣使送歸及家一月而薨年六十有五所著有覆瓿集冩情集及犂眉公集廖道南曰予觀誠意伯集慨然激嘆以爲有子房之風及誦我聖祖之言亦曰吾子房也夫子房椎擊沙中何異於伯温之憤方氏也伯温受天文於鄧祥甫又何異於圯上老人之三畧哉漢之元功大封子房願封留足矣乃辟榖導引明哲保身始神黃石之術終從赤松之游易曰介如石不終日貞吉何其智也而伯温乃徘徊容與雉罹于羅象以齒焚豈其忠於國而弗智於身耶彭韶賛曰治淪於弱曷仕於時爰歸盛徳仕止乃宜就桀就湯節義奚虧大哉王佐燭物炳幾運籌制勝翼龍以飛昭囬制作文章是咨允爲宗臣爾爵爾祠
劉基 (明)項篤壽 撰
(四庫全書·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今獻備遺卷二)
劉基字伯温括蒼人也元末舉進士授江西髙安縣丞掲文安公曼碩見而竒之寓燕京時書肆有天文書一帙因盡閱之翼日即背誦如流其人欲以書授基基曰在吾胸中無事於書也江西行省辟為掾史議事不合去復為江浙儒學副提舉上書言御史失職事寢不行遂投劾去嘗遊西湖有異雲起西北光暎湖水中時魯道原宇文公諒諸同遊者皆以為慶雲基大言曰此天子氣也應在金陵十年後有王者起其下我當輔之方國珍反省憲復辟為行省都事基建議方氏首亂宜捕而斬之省以基所議請于朝准招安且授國珍以官乃駁基所議行省復以基為行樞宻院經歴而經畧使李國鳳奏基有軍功執政者皆右方氏遂置不録授處州路總督府判乃棄官屏居青田山中著郁離子以自見人有謂公畫江自守計者基曰吾嘗惡方張輩所為可身自為之耶及髙皇帝下金華定括蒼基指乾象謂所親曰此天命也遂決計趨金陵而總制官孫炎適以上命來聘遂間道詣金陵陳時務十八策偽漢陳友諒入寇或謀以城降之者或謀出據鍾山者或欲決死戰者基張目不言上召問基曰議降與奔者可斬也如臣之計莫若傾府庫開至誠以固士心宜伏兵龍灣伺隙擊之取威制敵以成王業在此舉耳乃用基策乘東風發伏擊之大敗友諒軍上喜賞基基辭不受元旦中書省設御座將奉小明王行慶賀禮基罵曰牧竪何能為因極陳天命所在上大悟遂定征討之計攻皖城不拔基請徑取江州上悉軍而西友諒走湖廣拔江州上使馮勝攻皖命基授方畧基書片紙授之令夜半出兵至某所見某方青雲起是賊伏也慎勿妄動日中後黑雲漸薄與青雲接者此賊歸也即銜枚躡其後疾擊之可盡擒也驗之果然如基所授計擒賊而還遂拔皖城洪都守將胡廷瑞使其子約降請禁止諸事上初有難色基自後踢所坐胡床上悟許之廷瑞以洪都降以母富夫人喪辭歸時苗軍反金華括蒼殺守將胡大海孫炎等衢州守將夏毅莫知所為會基至迎入城一夕而定即移書金處屬縣諭以固守遂同諸軍克復處州擒苗帥方國珍素畏基名數遣人致書問基不敢受遣人白上因令基與通問因宣示國家威徳國珍遂納土入貢上時時使人以軍國事問基基條答悉中機宜赴京道嚴州適張軍寇嚴州岐陽王欲奮擊之基使勿擊曰不出三日賊當自走追擊之此成擒耳比三日基登城望曰賊走矣衆見賊壁壘旗幟如故且鼓聲戒嚴疑莫敢輕動基趣使疾進兵至則皆空壘擊鼓者乃所掠老弱耳追至東陽悉擒之基既至金陵時陳友諒據湖廣張士誠據浙西衆欲先取士誠基曰士誠自守賊耳友諒居上流竊偽號宜先伐之陳滅張不足定也時友諒復寇洪都上親征友諒大戰彭蠡湖基宻請移軍湖口期以金木相犯日決勝上從之友諒死荆湖平上還京定計取士誠因定中原拓地西北基宻謀居多上或時至基所屏人語移時乃去人莫有聞者拜太史令一日見日中有黑子奏曰東南當失一大將時叅軍胡深伐閩果敗没他日基見上時方欲刑人基曰何為上語以所夢基曰是衆字頭頭上有血以土傅之得土得衆之象也應在得夢時三日當有報至上乃留所欲刑人三日後海寧以城降捷至上大喜悉以所畱人命基縱之熒惑守心羣臣皆懼基宻奏宜罪已以回天意翌日上臨朝即以基言諭羣臣衆心始安大旱上命基讞滯獄平反者甚衆天應時雨上大喜基因奏請宜立法定制從之張士誠既滅張昶欲亂政使人上書頌功徳勸及時為樂上示基基曰是欲為趙髙也未幾昶以罪誅上嘗以事責丞相李善長憲使凌恱因彈之基言李公舊勲能輯和諸將上曰是數欲害汝汝乃為之地耶汝之忠勲足以任此基叩頭曰易柱必得大木小木為之必將速覆上怒遂解洪武元年上即皇帝位基宻奏立軍衛法拜御史臺中丞中丞章溢奏定處州七縣税糧如宋制畞悉加五合上特命青田縣止科五合且曰使劉伯温鄉里子孫世世為美談也上幸鳳陽基居守請曰宋元以來寛縱日乆必使紀綱振肅而後惠政可施乃命憲司糾察諸道彈劾無所避基劾中書省都事李彬不法事罪當死而丞相李善長素厚彬請緩其事不聴馳奏行在上從基處彬死刑基承旨斬之上還京師李公愬之基乃乞歸上問基何言基因奏曰鳳陽雖帝鄉然非建都之地王巴拜雖可取未易輕也後定西失利王巴拜竟走沙漢上手詔敘基勲伐召至京師累欲進基爵基曰陛下天授臣何敢當上欲相楊憲基素善憲以為不可上怪之基曰憲有相才而無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為權衡者也今憲不然能無敗乎上曰汪廣洋何如基曰此褊淺觀其人可知胡惟庸何如基曰此小犢耳將僨轅而破犂矣上曰吾知無逾先生者基曰臣疾惡太深又不耐繁劇為之且辜大恩天下何患無才願虛心求之如目前諸人臣誠未見其可也三年授弘文館學士進封誠意伯四年歸老鄉里上嘗以手書問天象事基悉條答大畧言霜雷之後必有陽春今國威已立自宜少濟以寛書奏悉以付史館尋入朝八年疾作命馳驛歸薨于家先是楊憲敗汪廣洋繼之尋貶廣東乃相惟庸基語人曰吾言而驗其如蒼生何遂憂憤成疾死之前數日以天文書授長子璉使上之且戒勿習復命其仲子璟曰胡惟庸必敗我欲奉遺表亡益他日上必思我如有問當宻奏之其畧以為修德省刑祈天永命之本也政之寛猛如循環然諸形勝要害之地宜與京師聲勢相連絡幸聖主畱意後胡惟庸敗世以基為知人璉字孟藻仕至江西右叅政有父風
論曰劉公以鴻漸之翼困于燕雀不卑小官其與五就桀者何異既佐真主謀謨幃幄言行計從歡若魚水觀其先楚後吳決成敗於一言定皇業於呼吸真王佐才也及其功成身退可謂明且哲矣而卒困讒口向非髙皇聖明不亦殆哉詩曰讒人罔極又曰貪人敗類吁可畏也夫
劉伯温悲杭城歌觀音渡口天狗落北闗門外塵沙惡徤兒被髪走如風女哭男啼撼城郭憶昔江頭十五州錢唐富庶稱第一髙門畫戟擁雄藩艷舞清歌樂終日割膻進酒皆俊郎呵叱閒人氣驕逸一朝奔迸各西東玉斚金杯散蓬蓽清都太微天聴髙虎畧龍韜緘石室長夜風吹血腥入吳山浙河慘蕭瑟城上陣雲凝不飛獨客無聲淚交溢(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山水之屬·西湖遊覽志__西湖遊覽志餘卷六)
劉基字伯温括蒼人元時為江浙行省都事時方國珍亂海上省議主招撫伯温主攻討國珍行賂於朝卒從省議逮伯温於法僑寓杭城蓋至正癸已嵗也作詩云春陽動萬物衆草皆已抽嚶鳴亦和悦我何獨懐憂鯨鯢未葅醢豺狼滿山丘鳯凰竄荆棘烏鳶自相求浮雲蔽蒼穹天路阻且修風沙日暮起鎩羽安所投悲來怛中懐涕泣縱横流江城隂氣凝積雨春凄凉出門何所見但見瓦礫場新廬各有主店舍亦已張市人半荷戈使客盡戎裝囬首嬉遊地慘淡寒烟黄悵焉念所思惻隱心中傷徘徊西湖上愴悵有所思所思不可見涕淚下沾衣死生一瞬息逝者安可追狼瞫信君子李陵非男兒鍜鐡當用椎析薪當用斧抜蓼而植荼去辛還得苦峨峨九陽門衛以豹與虎微微螻蟻忱鬱鬱不得吐(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山水之屬·西湖遊覽志__西湖遊覽志餘卷七)
劉伯温元末亡命吳中一日與客飲西湖會有異雲起西北光映湖中魯道原宇文公諒以為慶雲也將分韻賦詩伯温候望良久曰此天子氣也淮楚之分十年後有真主出我當輔之時杭城猶全盛座客大駭以為狂且曰是累我族滅我悉迯去公獨呼門人沈與京置酒亭上放歌狂醉而罷(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山水之屬·西湖遊覽志__西湖遊覽志餘卷七)
劉基字伯温浙之青田人以佐命元勲封誠意伯當元季以江浙儒學副提舉罷歸與魯道原游西湖有異雲起西北光映湖水道原皆以為慶雲賦詩基益持杯滿引不顧曰此王氣應在金陵十年後王者起佐之者其我乎衆咋舌避去髙皇帝既都金陵走使聘基基慨然謂所親曰吾嚮游西湖指且云云者此公也開國翊運果符所言游上天竺有詩云憶昔西湖覩慶雲玉毫貫頂動星文燭微早己徴休瑞革命方知佐聖君香火重參龍象窟烟霞久負鹿麋羣赤松黄石今安在徙倚蓮臺悵夕曛(四庫全書·史部·地理類·古蹟之屬·武林梵志卷八)
劉伯溫詩文足以擅一代其得意處尚當跨宋景濂王子充髙季廸諸公而上之獨以其顯於事業詩文不見稱於人耳瞿宗吉與李昌祺所著剪燈新話餘話瞿筆路固敏勁然剽竊者多甚至全篇累行謄録李雖用事險僻少渉晦澁要之皆其胸臆中語非竊之他人也其詩集所謂運甓漫藁者其中亦多佳句餘話中則惜花春起早四詞之外吾無多取焉新話中亦惟四時詞與二三竹枝詞耳其他如香臺集存齋詩話之類皆鄙俚語言無足為道然則學術識見瞿不逮李逺甚世競優瞿而劣李其異於矮人觀塲者無幾宣德中南平趙弼成化弘治間山西丁伯通餘杭周禮皆敢於著述其所謂通鑑廣義續綱目發明雪航膚見效顰集諸書膚淺卑陋直可付之一火周又著湖海奇聞命意遣詞萎弱凡近亦徃徃有不通處讀之可厭然其中詩首首警策竊以為撏之他人者而未敢以告人也後因徧閲本朝正統景泰間諸名公詩集自卞户部王舍人而下凡即事詠物之什無不被其勦入杜撰一事聨合之遂成一傳言之可羞然亦非善竊者矣獨常熟桑懌民悦所謂思玄集者詩文多有佳句非趙丁諸君比也(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沙溪集卷十三)
太史令劉基誥 朱升
(四庫全書·集部·總集類·新安文獻志卷二)
帝王膺歴數於天順時令以頒政敎建官擇人宜莫先焉昔在唐帝乃命羲和三代太史之職察天文紀時政占候紀載同出一官推天合人古之道也當斯之任者實在通儒劉基學貫天人資兼文武少壯之年策名科甲擾攘之際控馭一方逮從朕游首陳逺略為邦之本末用武之後先爾能言之朕能審而用之式克至於今日諸所建明一存成効太史之事盖所優為是用因其舊官錫以新命爾其用協五紀允釐百工朂耆徳納嘉猷以副欽天圖治之心則予以懌
賜誠意伯劉基還鄉 (明)朱元璋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明太祖文集卷六)
朕聞古人有云君子絶交惡言不出忠臣去國不潔其名爾劉基括蒼之士少有英名海内聞之及元末羣雄鼎峙孰辨真偽者誰歲在戊戌天下正當擾亂之秋朕親帥六軍下雙溪而有浙左獨爾括蒼未附惟知爾名耳吾將謂白面書生不識時務不久而括蒼附朕已還京何期仰觀俯察獨斷無疑千里之餘兼程而至謁朕陳情百無不當至如用征四方搉堅撫順爾亦助焉不數年間天下一統當定功行賞之時朕不忘爾從未定之秋是用加以顯爵特使埀名於千萬年之不朽勅歸老於桑梓以盡天年何期禍生於有隙至是不安若明以憲章則輕重有不可恕若論相從之始則國有八議故不奪其名而奪其禄此國之大體也若愚蠢之徒必不克己將謂已是而國非卿善為忠者所以不辨而趨朝一則釋他人之餘論況親君之心甚切此可謂不潔其名者歟惡言不出者歟卿今年邁居京數載近聞老病日侵不以筋力自强朕甚憫之於戲禽鳥生於叢木翎翅乾而颺去戀巢之情時時而復顧禽鳥如是況人者乎若商不亡於道官終老於家世人之萬幸也今也老病未篤可速往括蒼共語兒孫以盡考終之道豈不君臣兩全者歟
叅政劉公墓碑銘 蘇伯衡
(四庫全書·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明名臣琬琰錄卷七)
皇明有佐命勲臣曰誠意伯劉公既薨上嘉念其功不寘洪武十年秋遂以承務郎考功監丞官其子孟藻後一月兼試監察御史後二月超拜江西等處承宣布政使司右叅政未三年竟薨於位十二年六月三十日也年三十有二上聞之嗟悼不已勑有司護喪反其里親為祭文命國子生陸居敬致奠其子廌等卜地里西石門嶺董田之原以是年十一月六日塟焉既而使來屬伯衡銘其墓上之碑按孟藻姓劉氏諱璉字則孟藻也處州青田縣人曽祖諱庭槐皇贈中奉大夫中書叅政知事護軍祖諱■〈火侖〉皇贈資善大夫御史中丞上護軍並追封永嘉郡公考諱基御史中丞兼弘文館學士太子賛善大夫加開國翊運守正文臣資善大夫護軍封誠意伯曽祖妣梁氏祖妣富氏並追封永嘉郡夫人妣富氏封永嘉郡夫人娶陳氏子男二人長廌次虎女一人適麗水陳仔孟藻生數歳授以書二三通輒能諳誦後終不忘年十餘為文辭立就竒氣爍爍紙上其師覧之有愧色孟藻器局凝重而識慮宏逺誠意伯之留輦下也孟藻内事母睦宗婣外應門戸撫鄉里無一不中度於時永嘉為方氏所據郷之羣無頼子煽於方氏將相挺為變孟藻出其不意先其未發一夕撲滅之無得脱者而闔境遂以奠枕其年才十八耳誠意伯以聞上曰非卿焉有是子誠意伯之得請歸老於家也遣孟藻上表謝恩召至榻前與語上為傾聽而任用之意昉於斯矣其年復進平蜀頌入見武樓下内出所製潁川侯傳友徳等文俾持歸示誠意伯别撰進入自誠意伯家居孟藻將命朝謁無慮八九至至輒燕見上見其進止安雅占對明敏未嘗不以為賢而極為皇太子所重初誠意伯請於上曰甌閩之交有地曰談洋僻絶而嵓險戎卒逋逃淵藪也遇民往往螘聚為奸利樹巡撿其地庶幾人知顧忌可其請執政胡惟庸當國以不闗白恨甚及其封事言郡縣豪猾吏孟藻上之又不先通執政執政愈益恨適有旨逮豪猾吏乃訹使誣誠意伯非法而刑部尚書吳雲等承執政風旨議坐孟藻頼上知其父子深故免誠意伯薨之又明年夏監察御史李鐸以上旨來取其觀象玩占諸書孟藻即日出書石室中橐從李御史赴闕奏曰臣先臣基臨終屬臣以書成之日慎勿泄也喪塟事畢其上之臣未及上重煩使者來取臣罪當萬死今悉送官矣唯陛下哀矜上慰諭之曰忠孝哉其留服事朕孟藻頓首乞賜歸持服賜寳鈔三十貫遣之皇太子召賜食加賜五十貫秋七月服甫除而考功丞之命下考核平亭時譽翕然上猶以為散地兼試監察御史風裁凛凛眷遇尤篤陪祀圓丘被旨無違禮者縉紳多之明日圓丘署丞進瑞粟特詔孟藻與通政使曽秉政作歌獨孟藻所作稱旨未幾除叅政出涖江西進階中奉大夫同日除官四百餘人上諭衆曰劉璉勲臣子操心正大居家奉法歴官著效故委以重任也顯有異績且入中書矣衆乃始知上於孟藻用之速由知之至而孟藻益感激圖報稱其在江西也同官韓士原貪而苛沈立本憸邪而不知大體孟藻一以忠信介直自處臨事决議不為俯仰雖出語侵之不變一號一令忖度利病便不便而後從違造城磚厲民更其要約而倒縣以解督運吉安布粟兼収而私公稱便繚禁囚徒充斥窮日夜之力疏理而囹圄以空此尤見褒賞於朝廷者也以此專使來錫監丞叅政命書方屬意大用之而孟藻憤立本專恣致疾奄至大故庸非民之無禄而天奪之乎薨之日君子以其方嚮用而遽没降年又不永咸涕泣■傷焉伯衡竊為劉氏先世之積累至誠意伯而始發誠意伯之遭逢至孟藻而益隆亦顯矣乎况孟藻能篤其忠貞奮其材猷上結主知濟美先公生膺峻擢死蒙異數是豈惟當世賢能後來聞風其未有不歆慕其忠孝者也然則其材雖不盡用其志則大行其命雖短而其名則已長孟藻復何憾於斯哉今伯衡以朋友執筆為銘誼也烏得而讓之銘曰聖皇龍興豪傑雲從運籌帷幄偉哉劉公令徳不匱有君為子繼武而作為天子使君鍾粹美强絶記倫不煩師教肆筆成文爰自弱冠善謀善斷不動聲色制變將亂事聞當宁當宁曰嗟允矣肖子亶其克家公雖退休心乎宸黈上表上章君則奔走闗門峩峩出入不呵侍於燕閒家人莫過上公通候罔不恭敬曰父名臣宜子之令柄臣憾公獨不已親因事反噬遷怒於君巧詆深文冀罔天聽君免子辜皇仁且聖求公遺書詔使臨門迺縢迺橐獻於帝閽皇欲用君君乞終制俞其請矣申錫楮幣祥琴既御趨而造朝榮以好爵曽不崇朝第宅鞍馬以莫不賚其官再遷首尾三載君在考功有陟必明君試御史無回不貞殿彼大藩豈無方伯往叅厥政微君孰托有兵有民有錢有粮有獄有訟有紀有綱晝思夕惟不遑啟處何利不興何害不去去害興利民罔時恫頌聲洋洋逹於九重命書來錫昭示崇奬使者言還君以長往命難諶斯而止乎兹不秉事權以究厥施年與材違皇用慨嘆遣文祭之親御宸翰恩禮優渥終始哀榮君又奚恨雖死猶生輝映前人慶延後嗣銘以傳信作者太史
覆瓿集
覆瓿集誠意伯括蒼劉基著其家有刻板余所蓄三冊得之黄學士宗豫劉之文不減宋潛溪而世獨稱宋者劉掩於功業耳(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東里集續集卷十八)
郁離子
郁離子一冊括蒼劉基伯温撰郁離以言其文也刻板在其家余得之前浙江布政司照磨王仲志(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東里集續集卷十八)
劉文成天姿更勝王文成劉未嘗講學而不惑二氏王終身講學而出入二氏之中以是知其不及也其用處則王聰明劉劈實若使為相劉則鞠躬盡瘁有孔明之風王則張良李鄴侯也(四庫全書·子部·儒家類·思辨錄輯要卷三十一)
劉文成一生出處行事亦無可疵皆與道暗合欲不謂之儒不得也雖嘗事元復事明然其心事則一以救民為主非愛功名也其詩集中有長歌續短歌一首具見心事予于詩鑑論斷中頗發明之(四庫全書·子部·儒家類·思辨錄輯要卷三十一)
劉文成以功名掩其學術然予謂伊吕當此時亦不過如此聖賢學問原主于行道救民非必沾沾講貫如王文成于寜濠軍旅時亦與門人講學而後謂之儒者也今人但知以天文術數推文成而不知其事事皆合于儒(四庫全書·子部·儒家類·思辨錄輯要卷三十一)
劉文成與孔明極相似然先主取劉璋先儒以為此孔明之失所以不得為純王若文成則一無可疵議(四庫全書·子部·儒家類·思辨錄輯要卷三十一)
劉文成著郁離子無一語不是盱衡當世然所見頗近謂救時之才則可以云王佐似當再進一籌方正學則井田封建大有王佐氣象但猶未練達其行周官處俱未得緩急輕重之宜竒士當老其才之語此眞正學對針乃當建文之時其才猶未老何耶(四庫全書·子部·儒家類·思辨錄輯要卷三十一)
郁離子序 (明)王禕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王忠文集卷七)
郁離子若干巻青田劉先生所著也六經以後諸子者出其立言皆將以明夫道也而其為言人人殊葢其患在於求勝求勝則尚竒尚竒則立異夫聖人之道不可以異求也愈異則愈不竒愈竒則愈不勝故諸子者門分戸列各立標凖奮其私智騖其臆説為書日繁而能不詭於道術者幾希宜其傳于後世者恒鮮而泯滅不聞者不可勝道也先生是書雖寓言居多然其於天地隂陽性命道徳世運政治禮樂法度之際詳矣揆之聖人之道葢所謂不悖焉者固不特言語之工而已此其有不傳者歟先生名基字伯温治春秋以進士起家仕稍不顯而狷介之名素著遭世大亂益韜晦不茍出雖出不茍就也用是人尊信之以為有道之君子云
郁離子書 (明)周琦 撰
(四庫全書·子部·儒家類·東溪日談錄卷十二)
予嘗曰前代子書若老莊之類其文簡古其道實病本朝郁離龍門二子之書文雖不古而道則無病且非放曠之詞比之五子之書却甚切實郁離子退居青田山中十年著為是書世故甚熟而取喻甚長也
郁離子一書引援典故取喻時情讀之最能痛快則凡處已處人處世用無不可也
浙三大功臣傳 (明)王世貞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弇州四部稿續稿卷八十五)
劉基字伯温處之青田人少穎敏絶羣讀書過目輙誦善經學工屬文傍通天官隂符家言元末舉進士嘗從肆得星厯書留之一日而返之即闇記如流其人驚而歸基書基笑曰安所事書書不在吾腹耶授瑞州之髙安丞故秘書監掲曼碩有人倫鑒見而謂之曰子魏玄成流也而英特殆過之基為丞以廉節著發擿姦伏數與强禦挺小民愛若慈父而貴豪多不便者嘗反故獄檢案盡得其隂私前檢官以罪去嗛而謀中基行中書省乃移基入幕府以全之尋與其長抗議不合投劾歸再補江浙儒學副提舉復論御史失職受臺抨再投劾歸基益任誕不持循循嘗游西湖有異雲起西北光射湖水客以為慶雲將賦詩基大言曰天子氣也在金陵十年後英主出其下非我誰名世者衆掩耳稍遁去基獨與門人沈與原擕飲湖亭沈醉乃别時無能識基者西蜀趙天澤獨竒之謂曰公乃受魏玄成目耶非諸葛孔明莫能當也為文以王佐期基而方谷珍反海上省憲乃辟基元帥府都事與元帥築慶元諸城以逼谷珍時左丞脫里特穆爾議招撫基持不可曰谷珍首亂赦之無以懲後所赦計獨其餘黨耳左丞曰善以便宜進基行省都事與謀谷珍懼使隂賄基基卻不受持前議益堅左丞乃聞之朝而谷珍悉其賄使人浮海至京交闗用事者許谷珍官聽之降而坐基擅持威福傷人主好生德奪職羈管紹興併罷左丞基感憤慟哭嘔血欲自殺門人穆爾薩曰先生自負何若而與匹婦共溝瀆耶且太夫人在堂奚賴固持之得不死自是放浪紹興諸山水游必有記又多為歌詩自適而谷珍益肆横不可制山冦蜂起行省乃復以都事辟基授以兵基且撫且討冦悉平而是時舒穆嚕宜孫為樞宻院判負義幹基與之相掎角軍聲大振自樞宻經歴遷行省郎中經畧使上基功而用事者右方氏僅以基故儒學副提舉資遷總管府判基既左轉又失兵乃納告身庭中拜曰臣不敢負世祖皇帝無所措足矣遂逃歸青田山中著郁離子以見志衆避谷珍者多依基自保客或說基以公才從惡少年數萬據括蒼併金華明越可傳檄而下也方氏計有杭海走耳畫江而守之此句踐業也基笑曰生平惡方氏張氏刺促狐鼠今乃效之耶會髙帝以下金華定括蒼基置酒延客指乾象示之曰此乃豈人力也耶客亡去基遂决筴從高帝而會上使使以金帛来聘乃付其衆弟陞曰善保境毋為方氏窺也遂與章溢葉琛間道走金陵且謂溢琛吾西湖言驗矣既見上陳時務十八策上大說語基先生有至計勿憚陳吾能行之俄偽漢陳友諒傾國入冦壓金陵而軍勢張甚上欲發兵禦之而衆恇擾不决有請背城借一者有以鍾山王氣請奔據之者至有勸納欵者基後至獨張目不言上為起入内趣召基屏人語曰先生可以有言乎基曰先斬主納欵及奔鍾山者然後言上固問計安出乃曰賊驕矣誘之深入而伏兵徼取之故易易耳夫取威定霸在此舉也而言納欵及奔者何也上於是决筴誘破友諒盡覆其衆以克敵賞酧基基弗受時上雖已定江東稱呉國公而奉明韓林兒座於中書省基怒罵曰彼牧竪耳奉之何為遂不拜上怪而問基基陳天命所在上感悟始定征討大計師攻友諒之皖城不下基謂彈丸地何足久勞我友諒膽破矣急進薄江州彼必遁江州下皖城焉往友諒果遁如基料都督馮勝攻某城上使基授之方畧基以一赫蹏封曰夜半出兵至某所見某方青雲起即設伏頃有黒雲起者賊伏也勿輕動日中昃而黒雲漸薄回與青雲接者賊歸也銜枚躡其後擊之可盡擒也勝啓讀之初亦莫敢信已而青黒雲起具如基言始以為神遂奉而破賊取其城友諒之丞相胡廷瑞使其子請以洪都降有所要質上難之基從後掎所坐胡牀上悟而許之洪都下前是基以母喪告歸上固留不得行至是復伸前請始許而以禮官館伴賻祭踰等基歸至衢而苖軍叛殺金華括蒼守將胡大海耿再成等衢人洶洶其將夏毅憂之甚迎基入衆即帖伏基為移書諸屬邑俾固守以俟邵平章之兵至而悉誅諸叛將基治葬畢輒為人言上神武必有天下蕞爾方氏不為竇融當且為田横而方氏亦素畏基卑辭以幣来唁基白之上上使受而答之因騰書宣上威徳方氏遂請降上於軍國有所謀輙馳使以書叩基基事事條答皆懸中俄驛召還道建徳而張士誠来冦李右丞文忠時為帥奮欲擊之基使勿擊曰三日後必走走而尾之可盡擒也三日基登城望曰賊走矣衆見其壁壘旗幟如故且聞嚴鼔聲莫敢發公復趣之至其所則空壁耳所留皆老弱俘追而薄之東陽悉獲其衆基既還京入謝上從容問曰吾欲取陳友諒張士誠而陬生謂士誠宻邇且富而弱宜先若為我策之基對曰士誠自守虜耳陳氏據上游稱帝此不宜久藴崇之取陳氏士誠則囊中物耳而會友諒復攻圍洪都上遂率師逆擊之大戰於彭蠡湖雖小利而尚未决基請移軍湖口以金木相犯日决勝陳氏遂平而是時張中亦在師中所謂鐵冠道人者臨川人其於破友諒筴算尤神絶他占驗亦稱是愈於基國事謀斷弗如也置太史令秩正三品基領之日中有黒子基奏東南當失一大將俄而叅軍胡琛伐陳友定敗沒上方欲刑人而基入見亟語之夢以頭有血而土傅之故欲應之基曰頭上血衆也而傅以土得衆且得土也應在三日上為停三日囚待之而海寧降上大悅悉以所停囚付基縱歸里熒惑守心羣下皆惴惴以上且有誅僇基宻奏宜下書罪已以回天意上許之衆乃安大旱上特命基諗滯獄甫决雨隨澍時基最為上所信嚮所言無不聽而中書叅政張■〈日上永下〉寵相軋猶時時念故元君欲為元弱明使人上書頌上功德請及時娯樂侈大宫闕以明徳意上出以示基基曰是欲為趙髙也■〈日上永下〉色動心怨基乃使其腹心齊翼巖伺基隂事欲以中基而■〈日上永下〉先坐事誅司天臺災翼巖遂飛章告基専擅顧所評皆取上宻旨行或有請而報可者上怒面詰翼巖等悉得其受■〈日上永下〉指狀磔於市上即位擢御史中丞領太史令如故諸大典制封賞冊拜皆基與左丞相李善長學士宋濂計定時處州七縣粮當加於宋嵗額五升而上獨令青田僅以五升為額曰令郷里世世子孫頌劉伯温也時左丞相善長貴盛基獨事與抗議不相下善長不能平也而適以事見譴憲使凌說因彈之基為上言李舊勲且能輯和諸將上曰是數欲害汝汝乃為之地耶且汝忠力足任此基叩頭曰為巨室者棟必大即輕易棟而得小者寧無為室憂上乃解一日上欲相中書左丞楊憲以問基基素與憲善對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夫宰相者任理為衡而不以已與乃稱憲寧能無已也問右丞汪廣洋何如曰此褊淺殆甚於憲叅政胡惟庸何如曰用之僨轅破犂犢也上曰吾固難之吾之相毋逾先生基曰臣非不自知第臣疾惡太甚又不耐繁劇恐孤陛下恩其後憲以怙寵廣洋以巽愞惟庸以大逆皆不良死而會上幸鳳陽基與左丞相居守請於上謂宋元以寛縱失國且今刑亂用重必使紀綱肅而後惠政可施乃飭諸道御史一切按劾權倖無所避而中書省都事李彬坐貪縱見法丞相以彬省寮且素■〈目匿〉之請於基得緩獄基不聽獄具馳奏報可基即斬之丞相大恚恨俟上歸而訴基盛夏方祈雨僇人於壇壝之下非所以奉承天意上惜基持其章不下而風基以病請告就醫青田時上再幸鳳陽不能無晝繡意建為中都而銳欲出塞滅王保保基瀕行謂上中都曼衍非天子居王保保不可輕也其後皆如基言明年大封功臣手詔叙基勲伐召赴京師命兼弘文館學士已封其祖父皆永嘉郡公乃封基開國輔運守正文臣資善大夫上護軍誠意伯勲級猶二品而祿二百四十石僅得忠誠伯之半非所望也又明年復予告歸里基既歸猶上章問起居撰賀平蜀頌上亦優詔答之時及天象與時務所宜嘗為上陳甌閩事盖甌括之間有隙地曰淡洋其南抵閩界曰三魁為鹺盜藪方氏所由亂基奏於其地立巡檢司以控扼之其姦民弗便也相率挾逃戍之卒以叛而大豪復隂持其■〈穴上奧下〉基時使子璉上書奏之而不先白中書省胡惟庸左丞攝相事銜基舊語使刑部劾基欲購淡洋地為基不得則創立司之說以窘其人致激變疏上弗問復請逮其子璉又不問而第令移文使基知基乃馳入朝見上不敢辨唯引咎自責而已亦不敢言歸惟庸俄代廣洋為右丞相尋進左基乃大慼曰吾安敢希言驗即驗如蒼生何遂邑邑不樂以至屬疾惟庸覘上之念基怠乃陽為好者以正月朔挾醫来視疾基飲之再覺有物積胸中如拳石間以白上上亦不信也又三月寖劇使使問之知不能起乃為文以贈給驛舟護歸青田亡何竟卒基且卒以生平所習天文祕書封授子璉曰服闋亟上之毋令後人習也又為一書大畧勸上以修徳省刑祈天永命且寛猛若循環然毋持一端諸形勢要害之地宜宿重與京師形勢相絡授其次子仲璟曰惟庸方在事上之無益是不久必敗敗則上思我其時可宻聞也基為人剛毅有大節慷慨敢言遇天下利害果勢壯不復反顧而揣摩事計多中其於天文尤懸斷不爽若鬼神初上禮重之呼老先生不名又時時謂人伯温吾子房也然卒不以為相封拜亦輕最後恩禮亦漸薄人以為中惟庸間云洪武十三年上誅左丞相惟庸等果復思基言召其子璉拜考功監丞遷江西右叅政蚤卒二十四年召璉子廌復故封誠意伯嵗祿五百石予世襲二十五年卒子法幼而璉弟仲璟奏基遺疏拜閣門使遷谷王右長史靖難師起谷王開金川門降而仲璟獨不屈下獄法亦停襲法子樞孫曇曽孫祿至景泰中思基功授翰林五經博士子憲前卒孫瑜至弘治中晉授處州衛指揮使正徳中追贈基太師諡文成嘉靖中復封瑜伯爵嵗禄七百石卒子世延嗣
弇州外史曰世以誠意伯多帷幄契又善天官家言相率為神鬼之說傳之往往過實天官家言誠巧合命中矣然不明其所繇授死而上之中秘雖其家亦無習者世所傳皆謬以故余盡絀之不録大較誠意伯之為人磊落慷慨不愛其竒以佐英主男子哉至明哲保身之微視少伯子房小讓矣百餘年而人主思之三推徳而復故封抑何篤厚也同誠意伯薦者章溢亦至御史中丞著績方面葉琛守洪都死事宋濂為學士承旨掌故侍從有聲基之文與濂埒而材過之
劉文成公基勝國取士也負絶世才畧三任幕職三被詘髙皇帝收攬雋傑乃束身歸命得親帷幄宻議光賛大業稱佐命謀臣此天與竒遇也如公之英資博識若早知廢知興而直以韋素際雲龍之會則子房何多遜焉傳者謂公殁不土葬遺命燔屍揚灰未得問公封域果有無誠若傳語是遵何法典盖公曽以淡洋廵司事為慍口所誣賴髙皇帝神聖直置不問公亦不敢自理入朝留居京師病篤乃歸卒於家遺命之意將毋慮身後指目由一抔土與公素博精占候推筭諸秘術以筴髙皇帝兵謀國事皆竒中世所傳聞若神淡洋之事謗者謂公識其地有王氣欲營葬而不得故假鹺盗奏設廵司以踞之言者巧乗其能公亦難以本情自解而知公之能者又何由信其不出此嗟哉乃術之為累乎夫術數之事杳渺聖賢之所不道古之君子以道正世天下信其道尚不能無詘於其身况乎持世所不可知之術而欲天下必能諒其心亦難之矣(四庫全書·子部·雜家類·雜說之屬·採芹錄卷四)
題劉青田集後 (明)胡應麟 撰
(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少室山房集卷一百六)
戰國後無子書矣東西京文賦特盛而子書逺非先秦埒異哉青田之子郁離也竒氣瑰藻絶唐宋越兩都翩翩然周末抗衡焉殆天授非人力也髙皇帝載造區宇同文八荒郁離哉彼符赤伏者陋甚矣迺青田之為他文體格卑卑元末無纎殊故曰殆天授非人力也而嘉隆之際短長復出于明明之盛至此乎噫